第283章 無垢聖殿 供覺旃殊
每年的那一晚,宣府都好像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被黑色的沉默緊緊籠罩,與歡樂希望格格不入。
外麵的焰火有多明亮,宣府裏就有多陰沉;外麵的人有多歡樂,宣府裏的人就有多沉默。
婉妍百思不得其解其中緣由,但是她也從未敢開口問過。因為在這一天,父母隱忍幾十年的怒火,會在這一天尤為明顯,燃燒得他們愈加陰沉。
那陰沉,是恨,是悔,是不堪回首的色彩。
是以這一天,就是一年中婉妍最討厭的一天。
婉妍翻了個身,把自己徹底埋在被子之中,試圖逃避時間的流轉。
與此同時的西南昆侖之巔。
諾大的純白色大理石聖殿之中,純白色的地板、純白色的牆壁、純白色的穹頂相互倒映著彼此,將恢弘的宮殿映襯得愈加空靈神秘。
在這巨大的,站在門口就看不到盡頭的殿堂之中,陳列著的,居然就隻有高聳入穹頂的台階、一張床、一副桌椅、兩條紗幔而已。
除此之外,連一顆灰塵都看不見,幹淨得令人有些壓抑,純淨得令人唯恐用自己周身的不潔汙穢了這聖地。
在那直通穹頂的白色大理石之巔的高台之上,一張由白色大理石砌成的石床赫然立於中央。
在那看著就冰冷的石麵之上,就連薄薄一層紗都沒有,凜冽而堅硬的寒光在肆意流轉,隻有一個純白玉石雕成的玉枕放置其上。
與其說是一張床,不如說更像一座高貴的冰棺。
在石梯的腳下,有一對桌椅,同為白色大理石材質,桌麵上幹淨得就隻有一本木卷。
在石梯和桌子之間和桌子之前,分別掛著一道白色的紗幔。
這紗幔又長又寬,從高聳入雲的穹頂一直無力地落在了地上,就像一道月光的瀑布。它的顏色幾乎透明,但卻連一束光都無法從中穿過。
此時在桌子的邊上,坐著一位白衣男子,他麵帶白紗,頭戴銀冠,一半的墨發從他白皙的頸肩流過,成了這潔白宮殿之中唯一的黑。
男子的白衣雖然不加絲毫裝飾,但隻看其柔順度與光澤度,便知這是世間絕無僅有名貴的衣料。
此時長長的白衣像是清泉水一般從男子挺拔的身軀流淌而過,穿過了白色的石椅,最終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在月光之中,有如清澈泉水般的白衣交映著一派盈盈波光。
在男子的麵容之上,一張麵紗如流雲一般遮住了他眼下的麵孔,一直落在了鎖骨處,就好似一張蓋著絕世美玉的絲綢。
麵紗之上,是一雙黑到極致的眸子。
它沒有一束光,沒有一絲波瀾,隻有永恒的死寂。
坐在殿堂中央的男子正垂著眼眸,冷冷地看著手中的木冊,身前身後紗幔在夜風的吹拂之下簌簌地輕微搖晃著,灑落一地的月影。
恢弘的殿堂襯得男子愈加孤寂,沉默的男子襯得殿堂愈加清冷,好一派相得益彰。
就在這時,宮殿高大的宮門被小心翼翼地推開,是四個高大的侍子一齊用力,才勉強將半扇宮門推開一個能夠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打開門後,侍子們立刻跪了下去行禮,齊聲道:“叩見殿前右護法大人。”
聲音才剛剛溜進殿門,就立刻被殿內的死寂吞噬殆盡。
片刻後,一個同樣白衣白紗的男子從門縫中進入,手上還端著方正剔透的玉盤,玉盤中放置著一尊雙耳蓮底葫蘆形琉璃壺,和一隻剔透的茶盞。
同為白衣白紗,這男子的衣料雖然一看就是寸尺萬金,但比起宮殿內之人的衣料,還是有天壤地別。
男子在進入宮殿後,用餘光看著外麵的侍子將宮門重新關好,才抬步向裏走去,腳步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居然不曾留下絲毫的聲音,猶如淩波微步般。
從宮門口到第一道紗幔之間完全是一派純白天地,就連一棵植株,或者一根立柱都沒有,加之其廣有萬頃,隻是這一片空地,就足有大半個天權皇宮那樣大了。
走在其中,上下左右潔白通透的石壁上,都留下了男子穿過的身影,就有如走在天地交融之處的天河中一般。
從宮門口走到第一道紗幔這一段路,健步如飛的男子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
在距離紗幔一丈的地方,男子左手向下在胸前的位置輕輕一拂,然後將玉盤淩空放在了那塊位置上,玉盤居然就那樣穩穩停留在了半空中。
放下玉盤後,男子左手搭在右手之上放在胸前不多不少剛剛好兩寸的位置,低下頭用額頭碰了下雙手的手背,之後整個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又用額頭碰了下手背。最後雙手下移,手心緊緊貼著地麵,整個人都俯身下去叩首,額頭抵在了手背之上,整張臉都埋在了地上。
“淨釋族永恒信奉者,一百一十世無上神尊虔誠之仆供覺旃殊叩見至高天命,萬世天神,無上聖尊尊上,祈願尊上洪福齊天,庇佑蒼生。”
男子伏在地上道,聲音不大但是字字清晰,說完後並沒有起身。
“起。”
就在這時,紗幔內傳來一個沉而冷的聲音,這聲音像是從天上傳來一般,悠遠而空寂,沒有絲毫溫度。
“叩謝無上聖尊尊上隆恩。”
自稱供覺旃殊的男子又叩首三下後,方才重新起身,小心翼翼地端起懸在空中的玻璃盤,用餘光先掃過左肩,又掃過右肩,之後又向下掃過,一隻看到自己的足尖,確認自己全身上下並無汙穢不潔後,才又問道:“啟稟無上聖尊尊上,仆前來覲茶。”
這時紗幔內又傳來方才的聲音,還是一個字。
“進。”
得了縵內之人的首肯,供覺旃殊方才重新拾步,側身步入紗幔之中,全程低垂著頭,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響。
而坐著的男子仍垂著眼冷冷看著手中的木冊,好似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一般。
供覺旃殊輕手輕腳走到大理石桌的一側,將玉盤悄無聲息地放在了桌上,雙手捧起玉壺,將其中透明得有如l流動的寒冰一般的液體倒入一旁的琉璃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