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淨釋迦閆 密不可宣
就這樣不知道對峙了多久,男人才冷冷地道了一句:“不該知道的,就永遠不要知道,自作聰明往往和死於非命是一體的。”
不痛不癢,無關緊要。
但這輕飄飄的一句,掩飾不了男人的心碎。
男人自己也很詫異,他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心。
這麽多年了,從綺羅離開到現在已經這麽多年了,男人以為自己在這段時間裏已經恢複得很好了,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麵對了,以為自己逼自己練就出的無情,已經可以阻擋任何感情對他的侵襲了。
但沒想隻是聽到了她的名字,就讓男人這麽多年來所有處心積慮建立起來的無情堡壘,瞬間坍塌。
任何人生下來都是有心的,男人也不例外。
任何人的心都有可能隨時被誅殺得灰飛煙滅,男人也不例外。
不一樣的是,大部分的人都是被他人誅了心,但男人,是被自己誅了心。
而那個讓他不得不誅自己心的人,就叫綺羅。
因為正是這個人,讓他動了心。
“真狠啊父尊,”淨釋迦闌看著父親眼中明顯多出的陰霾之色,心中突然痛苦地快樂了一下,似笑非笑道:“連世上唯一一個您愛的,也愛您的人都舍得痛下殺手,您的心當真是鐵石做的。啊不對……您何止是對前輩痛下殺手啊,您可是將她……”
“淨釋迦闌!”然而少年還沒有說完,話頭就被男人的盛怒下的斷喝直接生生截斷。
“如果你再如此一無所知,還要在我麵前賣弄,那我不敢保證你今天能不能走出這個殿門。”
男人的眼神中,威脅和狠毒遍布,就像是一條盯著獵物吐信子的毒蛇一般。
那是男人的底線被挑戰後的震怒,是禁區被人觸碰後的怨毒。
對於父親的威脅,少年毫不懷疑。
雖說虎毒不食子,但是屠殺兒子這件事情,淨釋摩訶他做的出來,而且往往不需要承擔什麽心理負擔。
“不能走出那我就不走了。”少年淡淡地笑了笑,笑得苦澀,笑得淡然,“能在這裏陪我娘,我是歡喜的,隻是要辛苦父親再動手一次了,一日之內殺妻戮子,父尊也是很辛苦了。”
少年淡淡地說著,卻極盡嘲諷之意。
男人聞言,除了盛怒更加鼎盛之外,也驚異地發現,自己麵前這個冷、絕、狠的少年,蛻變得他有幾分不認識了。
變得讓男人有了幾分忌憚。
他好像有洞察一切的能力,但發現了他人隱藏在最隱秘角落的陰暗之後,卻又不戳破,從表麵上看不出任何痕跡來。
但這一件件陰暗,都成了少年心中決勝的籌碼,在他不再潛伏之時,就可以派上用場。
看著少年雲淡風輕、滿不在乎的眼神,男人這一生,第一次有了幾分心怯之感。
但他萬萬是不會流露出來的。
“我念在你今日突逢變故,心性搖擺,才出言不遜,就不懲罰你了。但若是你改日還敢再犯,就莫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男人冷冷地撂下了一句話,轉身就要離開。
男人給了少年一個台階下,也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可少年偏偏就要往上走,也不準他下去。
“父尊,”對著男人的背影,少年又再次喚道,這次他沒有等到男人回頭,就又緊接著問道:“閆兒……閆兒的死,是不是……是不是也與您有關。”
相比於前兩次還沒發問,就已經知道答案的確信與淡然,這一次,少年是真的在發問。
隻是,他一麵在有些急切地等著回答,另一麵,又是那樣猶豫,害怕著答案的降臨。
相比於前兩個問題,這個問題顯然是壓垮男人忍耐力的最後一根稻草。
隻見少年的話音一落,男人的腳步就緩緩停了下來,停地生硬無比。
緊接著,還沒等少年反應過來,男人已經飛快地轉過身來,像一陣風一樣衝到了少年麵前,快得像一道影子。
一瞬間之後,“啪”的一聲脆響,清晰地傳遍了聖殿的每一個角落,清晰地印刻在了少年的臉上。
在少年血跡斑駁的臉上,五個清晰的指印緩緩顯現了出來。
而男人的掌心,淡淡的紫色光芒還沒有完全消失殆盡。
這不是普通的一掌,男人除了用了幾乎最大的力氣之外,還開啟了決力,這一掌也就是落在了內力深厚的少年身上,若是落在了旁的普通人身上,甚至有可能將那人的頭骨打碎。
但少年今日已經承受了太多的傷害,僅僅是拖著多處骨碎的身體站在這裏,就已經掏空了他所有的決力。
這一掌下去不一會,少年的嘴角就不可遏製地留下一行汩汩地血液,顯然是掙脫了少年的忍耐擅自流出的。
然而少年臉上就連絲毫的痛苦神色都沒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幾分,眼底的苦澀卻也更濃鬱了百倍。
在那苦澀之後,還有隱藏住的,決心。
“噗……”少年吃力地抬起了手,往手裏輕輕吐出幾片碎裂的牙齒的殘渣。
就是在這種時刻,少年的風度也絲毫沒有被遺忘。
“父尊……我明白了……”少年苦澀地笑著,那笑容是絕望至極後,淬煉出的。
“你明白什麽!”男人斷喝著吼了出來,怒火達到了今日的頂峰。
少年那生無可戀的笑容笑得他心中發毛,像肥料一樣催化著男人心中的憤怒,比少年冒犯他權威的質問還讓他憤怒。
“你若是明白,就不會這樣來問我!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誰你不知道嗎?是為了你!為了你!為了你這個不知好歹的畜生!”
男人氣得發了狂,將所謂風度全都盡數拋在腦後,眼中噴出了狂怒的火焰,死死揪著少年的衣領,將已經就快碎成一地渣的少年繼續晃動著,生怕他破碎得不夠徹底一樣。
而少年則連絲毫的動容都沒有,強撐著維持著身體的完整,冷冷地看著無能狂怒的男人。
“我是為了你啊,我的兒子……”
男人怒吼道了最後,死死攥著少年的衣領的手漸漸鬆了下來,聲音也從怒吼變成了歎息。
“要不是為了你,為了你以後可以順理成章地繼承我的尊位,我也不會肅清你封神之路上的所有阻礙……讓你可以順順利利、沒有任何橫生枝節地繼承我的位置,甚至不惜殺死我自己的兒子……”
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小,本就消瘦的身體好像又瘦了幾分,簡直就像一個駭人的骷髏一樣。
男人沒流淚,到底這件事也不足以讓他落淚。
但他的眼前,分明暗了暗。
閆兒……閆兒他也是我的兒子啊……
淨釋迦閆,那是一個活在淨釋家族族譜中、護在《天璿聖錄》中的名字。
在當時,對他的記載是:淨釋迦閆,第一百零九世聖尊淨釋摩訶之次子,體弱,長病,常居於殿。
在七八年後,對他的記載是:淨釋迦閆,第一百一十世聖尊淨釋迦闌之胞弟,體弱,長病,常居於殿。
除此之外,就是聖璿殿的眾人,也幾乎沒有人見過這位二殿下。
但少年見過,不過最後一麵,也是三年之前了。
那是一個愛笑的小男孩,開朗但是不怎麽淘氣,有點小脾氣但也很討喜。
淨釋迦閆是不是體弱,少年不知道,但他知道弟弟的天賦肯定不如自己,這也是為他自己招致毀滅的唯一原因。
所有人都不知道淨釋迦閆的死亡,少年本來也不該知道的。
少年多想自己是不知道的,這樣就可以覺得在那高又大的殿門後,在那又深又黑的門後,還有一個明朗的小男孩,哪怕見不到麵,卻也與他血脈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