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回殺(2)
“走!”
當時的孩童,對自己的家世背景,還絲毫不了解。
管濟恒和硯巍能毫不猶豫地跟著婉妍一起闖,不是因為自信自己的家世,就隻是因為鐵打的兄弟情,容不得兄弟一個人孤身犯險。
當時的孩童,也是做好了拚個頭破血流的準備的。
就像今日的婉妍。
哪有什麽審時度勢、趨利避害,就是飛蛾撲火,也要一起撲。
看著婉妍大步流星走過長夜,背影堅定得能把力量傳染給其他人,管濟恒終於明白,他與婉妍之間的,是一種早已超越男女之情的感情。
是一種總是嘴上打趣糾纏,實則心中早已珍重萬分,有了定論的感情。
它更純粹、更堅固,那是真正的親情。
“好!一起去。”
那年六歲的婉妍,今夜十八歲的管濟恒、十五歲的硯巍如是道。
那日的日光拉長了三個人的影子,一如今夜的月色。
然而當三人昂首闊步快走到城門邊時,婉妍卻突然張開雙臂,把管濟恒和硯巍攔住了。
“等等……”婉妍輕聲道,一雙小耳朵一豎三寸高。
“怎麽了?”管濟恒也跟著小聲道。
婉妍用對著城牆腳下的黑黢黢努了努下巴,道:“有人。”
管濟恒和硯巍當即都把手搭到了武器上,卻被婉妍按住了。
“是自己人,如果我沒猜錯的,應該是天璿殿的人,大概是在這裏為大家守夜吧。”
婉妍把目光努力塞進黑暗中探索,拍了拍二人,聲音更低了:“咱們溜出去,別驚動別人了。”
管濟恒和硯巍都稱是,三個人宛如小偷過街般,貓著腰、踮著腳、沿著城牆根往外溜。
三個人輕功都不錯,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眼見著就要溜出空蕩的城門。
然而一個聲音忽然在幾人身後響起。
“去哪?”
在完全安靜的環境中,又是高度緊張,這突然起來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已經足夠三個人同時嚇得汗毛倒豎,立刻僵在原地,關了半晌才一齊轉過身來。
在他們身後是一片漆黑,一個人從黑暗中緩緩走出,走到了有月色的地方。
白衣白紗,劍眉星目,身如玉樹。
淨釋伽闌。
“這誰啊?”管濟恒心急如焚想走,眯著眼睛認不清,有些急躁地問。
婉妍隻看了一眼,就小聲道:“是那位總和右護法大人在一起,身份成謎的大人,我們就姑且先稱之為大護法大人吧。”
“啊姐姐……”硯巍忍不住小聲感歎了一句,“這麽黑的天,這位大人還就隻露出了一雙眼睛,這你都能認得出啊……”
天璿殿來的所有人,都是一模一樣的白衣遮住身形,一模一樣的白紗覆住麵容,管濟恒他們就沒認清過天璿殿的人。
“啊?”婉妍原本根本沒覺得這件事有什麽奇怪,小聲嘀咕道:“這不是有眼睛就能看得見的嗎……”
說罷婉妍向前走了一步,回答淨釋伽闌的問題。
“參見大護法大人,我們這是準備去……夜襲敵軍。”
最愛耍滑頭的婉妍,一張口就是老實人發言,直接把三人組的行動,暴露了個底掉。
“婉妍!”
婉妍話音剛落,淨釋伽闌還沒反應,管濟恒已經搶上前一步,小聲急道:“你說這個做什麽?
你覺得他會放我們走嗎?你覺得他要出手攔,我們三個還走得了嗎?”
作為天璿殿的聖人,看起來又格外理智和不近人情,肯定是一切以大局為重,不會願意再節外生枝。
而管濟恒雖然不熟悉,但這位“大護法”今日在戰場上一出手,就給管濟恒留下了及其深刻的印象。
能以一己之力扛住檮杌和朱厭二人,那怎麽是他們三個能抗衡的。
然而婉妍卻搖了搖頭,極小聲道:“你放心,我覺得大護法大人不會攔我們。”
“啊?”管濟恒和硯巍都是一臉迷惑。
婉妍已經轉身,接著交涉道:“是這樣的大護法大人,我們三人……”
“你請便。”
婉妍正要把他們三個的行為合理化一波,就被淨釋伽闌用平平淡淡的三個字從中截斷。
“……?”
“啊……好的好的。”婉妍完全沒想到大護法居然這麽好說話,愣了一秒,立刻回過神來應道。
“那我們就先走……”
“我同去。”
“啊??”
這次不僅是婉妍,管濟恒和硯巍同時驚訝出聲。
這大護法看著不近人情,其實還有點古道熱腸?
聖人的古道熱腸,誰消受得起啊。
於是婉妍和管濟恒、硯巍交換了一個眼神,連連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們的私人恩怨自己解決就行,就不麻煩您了。
您受了那麽重的傷,還是快回去歇息吧。”
“你們私人的恩怨……”淨釋伽闌低聲冷冷地重複了一遍,目光比月色還寒。
“嗯,是……”婉妍以為他是沒聽清,正要重複一下,就見淨釋伽闌已經大步往前走,與自己擦肩而過時,連瞟都沒有瞟自己一眼,隻有一句冷冰冰的話留下。
“宣姑娘別多想,你們的私事,我完全沒興趣。
我此去,不過是不甘心檮杌和朱厭,就這麽毫發無傷地離開罷了。”
。。。
在四個人以最快的速度趕路,追趕撤退的凶獸大軍時,都專心趕路,沒有說話。
然而實則各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想法。
管濟恒心中:這個人到底是敵是友?為什麽總覺得他那麽熟悉,總覺得剛才的對話的那麽熟悉呢?
哦對了!
管濟恒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同樣是婉妍帶著自己和硯巍,同樣是做不能讓別人知道的事情,同樣是一個人從天而降,同樣是婉妍要解釋,同樣是那人淡淡一句“你請便”,同樣的尊重與支持。
不同的是,上一次是在京都郊外的小巷子,他們要對欺負宣奕的支劾動手。
而這次是在胡窟府,他們要夜襲敵軍。
上一次的來者,是蘅笠。
這一次的來者,是不知身份的聖人。
上一次,是尊重與明目張膽的支持。
這一次,是尊重與言不由衷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