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飯,天忽然下起了小雨,常溪便坐在窗前看書消食,纖雨和秋雁都知她的習慣也都退了出去。
這時的天氣雖說已是入了秋,但還是炎熱的,雨水衝淡了一些熱氣,卻也使得空氣變得有些沉悶。
常溪看著那像串簾似的細雨打在那院子裏的芭蕉、梧桐、桂樹上,打在石階旁的石榴、菊花、茉莉上,像是替它們油上了一層更鮮豔的綠色,使得它們枝葉綠得更清新更可愛了,不由想起了“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這兩句。
於是便將這兩句拿毛筆寫在了書箋上,又見這書箋上的圖案很是清新,乃是一枝梅花,簡單卻又不失雅致,忽然靈機一動。
這書箋便是識字讀書之人都用得到的東西,閨閣女子書信往來也都極愛用這書箋,古人向來喜歡風雅意趣,自己何不畫它幾張精致淡雅的圖案?
恰好她們四房有間店鋪又是經營紙筆一類的,若是可以……常溪不由一笑,想要四房多些進項,這也不失為是一個開頭。
她想起她書房中的那些書箋與在常庭章書房裏看到的書箋,圖案上無非還是梅蘭竹菊這幾種,早就讓人畫爛了,自己也不可能再在這裏出些新意。
不由心中突然起了個想法——詩經。
刹那間她想起了那首最得“風人深致”的《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溯洄從之”,是深情求之,“在水一方”,意中人卻是求之不得。
那種一唱三歎,若有若無,虛虛實實,朦朧而優美,纏綿而低沉,令人反複唱誦,增添無限惆悵。常溪想起自己以前常常反複誦讀這首詩,總是想著那詩裏的意境,總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悲婉與感動,既清冷又蕭瑟。
——這才是她跟那人分開的原因吧,她為詩詞感動,他不屑,她常凝思其意境,他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誌。
常溪微微一笑,真是多愁善感了,都隔了時空與千年,她還想著這事情幹什麽?
於是埋頭將讀詩的心境用水墨畫的方式表達出來。
常庭章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樣的一副美人作畫圖。
此時雨早已停了,隻有屋簷處、樹葉上還滴著幾滴雨時不時”嗒“一聲打在庭院裏石階上,空中一股樹木花草的清香傳來,萬賴俱靜,再看著常溪這般安靜美好的模樣,常庭章竟有幾分不敢打擾。
他放低了腳步聲走過去,隻見常溪畫的那水墨畫給他的震撼比之早上更甚。
常溪覺得身後似乎站了人,轉身看去,嚇了一跳,不由笑道:“你怎麽沒個腳步聲呢?”
常庭章嘴角微微露了點笑,“沒什麽,就是看你畫得專注些,你,怎麽想起畫這《蒹葭》來了?沒的讓人看了倒生了惆悵之情。”
常溪聽了,微微低頭不語。俗話說得好:花無百日紅,人無百日好。千百年來多少的豪門大族、多少的簪纓世家都是隨著世道的發展朝代的更換而漸漸敗落下來的。
但這些擔憂如今說起來也不過是她的未雨綢繆,常家如今在外頭看著還是好的,常庭章又在國子監讀書,明年又要進考場應考,這些話還是先不要說來煩擾他為好,但若換個說法,隻道她是畫來想讓店裏出售試試卻未嚐不可。
於是便將自己剛才的想法與常庭章說了一說,又道:“那店鋪是娘的陪嫁,不必大伯母來應承,隻需我去跟娘說一說,想必娘沒有不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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