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六章 外援
黃昏時分。
利亞皇宮西側,即將要抵達第三道圍牆的偏殿群中,某間單獨開辟出來的雅閣內。
納烏拉坐在桌案邊,麵前七零八落擺著幾本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線裝書,舉著其中一本邊看邊抓耳撓腮。
喜好男裝的女子劍侍端著一盤果點走進來,因為泰勒的命令,雅閣方圓幾百米內都沒有任何侍衛侍從,所以難得沒有戴著那個幾乎算得上如影隨形的麵紗。
“少主,從正午開始您就滴水未進,也該休息一下了。”阿汶忍不住勸道。
上午早些時候,納烏拉突然提出要看看利亞近年關於拜迪的諜報。
如果放在別處,這種事就有些強人所難了,畢竟無論怎麽說,納烏拉總歸是庫曼的人,更遑談要的還是一國對另一國的調查情報,幾乎可以算是秘密中的秘密。
阿汶本來也是報著被拒絕的心理準備去的,卻沒想到泰勒隻是隨便問了幾句,甚至沒有提什麽要求,就直接著人將幾本厚厚的諜報送來。
這既是泰勒對納烏拉的信任,同時也算再次表明了利亞的立場。
當然,這些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就像納烏拉同樣也不會矯情。
阿汶小心清理出一個位置,輕輕將果盤放下,看著依舊埋頭於書案中的少主,猶豫片刻,還是沒有再多言,默默站到一邊靜候。
又過了十幾分鍾。
納烏拉翻完手中的最後一頁,才慢慢合上,輕輕揉了下眉心,低聲自語道:“還是沒有……”
“恕阿汶多言,您到底是在找什麽?”女子劍侍終於忍不住問道。
“是關於那個‘影劍’的情報。”
納烏拉攤攤手,指向桌上某本帶著彩繪肖像的書:“拜迪這次帶來的人員名單我已經看過了,大部分人都有一定的了解,隻有這個‘第一位’,很早就聽說過他的名字,但我遊曆大陸這麽些年,卻始終沒有更進一步的信息。就連這張彩繪是不是他本人,我都沒法確定。”
“影劍”歐爾邁。
“探險者協會”鑽石級排行榜第一位,力壓狄麗希亞與劉傳宏的神秘劍士。
午宴過後,劉傳宏和狄麗希亞一起來過一趟,算是代表拜迪與這位第一劍士打聲招呼。
雖說在十年前的異人入侵戰中,納烏拉和劉傳宏作為同一戰線的戰友也見過幾次,但站在各自立場的正式見麵今天還是第一次。
作為討伐隊中最頂級的戰力,三人所聊的話題無外乎都是關於淵域下可能遇到的情況,或者危急時刻隊伍中具體成員分配策略雲雲。
之後納烏拉便提起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第一名”,想著或許排名接近的兩人會有更加準確的情報。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劉傳宏直言交涉不深,和歐爾邁不過寥寥幾麵,倒是狄麗希亞情緒突然有些起伏,似乎知道一些內情,卻到最後都沒有說出來。
阿汶有些奇怪:“少主為什麽對他這麽感興趣?”
雖然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大陸就盛傳納烏拉“第一”的名號,但阿汶非常清楚,自家少主絕不是那種沉迷戰鬥的狂熱分子,哪怕遇到上門挑釁的劍士,也是能避戰就避戰。
一方麵,不能來個阿貓阿狗就應戰吧?到時候就算贏了,也隻不過是給對方增長名氣,美其名曰“惜敗於大陸第一劍聖”,甚至還有不要臉的直接自封為“大陸第二”。
另一方麵,納烏拉性格就是這樣,向來對名利這些問題看的很淡,哪怕有一天有人找上門,說你不和我打這個第一的名字就得換人,估計納烏拉屁股都懶得挪一下,說送就送了。
在阿汶印象中,隻有一個人讓納烏拉如此重視過,雙方交手不下十餘次,至今都沒有分出勝負。
難道這個歐爾邁真的那麽厲害?
阿汶腹誹的同時,納烏拉終於開口解釋道:“我對這個人感興趣,純粹是因為這次行動的特殊性,要知道就算有皮爾、泰武穆德、劉傳宏這些放在外界都能以一當千的頂級高手,真正麵對那些神使時,仍是不夠看的,至少在一對一較量中,除了我和遲小厲,沒有一個人能夠占據上風。”
最頂尖戰力的差距。
或許討伐隊的規模足夠抵抗淵域下如潮水般源源不斷的異人,可一旦那些神使加入,戰局恐怕會瞬間逆轉。
遲小厲曾經推斷,“不滅信仰”——或者說那些神使的大本營就是在淵域之下,這就等於是對方主場作戰。
先前遇到的圖依等人是以不完全的形態顯現在大陸,一旦回歸主場,實力恐怕還要高出一截。
之前和狄麗希亞與劉傳宏見麵時,納烏拉做過評判,如果兩人在聯手的情況下,應該足以對抗一位神使。
之所以會有第七區郊外的那次慘敗,主要還是兩個原因。
表麵上看,是圖依在以一敵二,實際卻得到了另一位空間魔法師很大的幫助。在二對二的情況下,劉傳宏和狄麗希亞自然處於下風。
至於另一點,則是兩人剛經過與異人的廝殺,損耗不小,再加上對對方實力不甚了解,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在現今準備充分的情況下,就算再遇到上次那種情況,相信會有不同的結果。
至少不會輸得那麽慘。
但即便如此,能夠二對一對抗神使的戰力還是少之又少。
“雖然不知道探險者協會的評測機製是什麽,但既然他的排名比劉傳宏和狄麗希亞都高,就證明實力最起碼不弱於他倆,如果真有單獨對抗神使的能力,對整個討伐隊的提升都有深遠影響。”
納烏拉拍了拍桌上的諜報,歎氣道:“可惜這些情報裏沒有任何關於他的行蹤,就連拜迪他們自己人都一問三不知,鬼知道這人去了哪裏。”
拜迪的名單上,歐爾邁那一欄裏填的是“待定”,原因便是無法聯絡到這位行蹤詭秘的劍士。
納烏拉托著下巴發了一會兒呆,才猛然搓搓臉,拿起果盤中分割成小塊的水果塞進嘴裏:“不管他了,到時候主動現身咱們自然歡迎,就算當個縮頭烏龜,也沒必要指責人家……你中午時候來找我,是不是老頭那邊來信了?”
聽到半句,阿汶瞬間斂了斂神色,點頭道:“家主確實來信了,不過我見少主在忙,就沒有打擾。”
“讓我猜猜,是不是又催我回去?”納烏拉手上提著一串葡萄,擺出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阿汶笑道:“知父莫若子。”
“除此之外,是不是還問我能從瓊斯老兒手裏撈到多少好處?”納烏拉說道。
阿汶再次點頭。
在森加這件事上,納烏拉沒有表態,便是最大的表態了。
雖說波魯什現任家主,也就是納烏拉的老爹,常常到處抱怨自己這個不聽話的混小子,不過說歸說,作為既定的下任家主,同時又頂著“大陸第一”的名號,納烏拉的話語權在整個家族中,甚至不輸於老爹。
所以納烏拉不予追究,就能代表整個波魯什家族的意思。
可不追究歸不追究,這件事總歸是皇室錯誤在先,依照老家主老謀深算的脾氣,怎麽會如此輕易放手,從其他角度做做文章?
至少也要讓瓊斯出點血,之後合作共事才能更加誠信嘛。
納烏拉太了解自己老爹的尿性了,就算錢多到說不過來,出門買菜時,依舊會和商販計較半天。
最後揣著省下的一枚銅幣能高興半天,就跟捧著的是那幾把最喜愛的秘劍。
納烏拉抱怨的時候,阿汶隻是靜靜在旁邊聽著,完全不想參與這個話題。
到了最後,納烏拉都說的口幹舌燥,端起阿汶適時遞來的茶杯,灌了幾口後,抹嘴道:“給老頭的回信……你就說從淵域凱旋歸來前,我是不會回去的,也別拿其他無關緊要的小事煩我,這是臨行前最後一次回信。”
阿汶點點頭,正要離開,卻發現納烏拉從墊子上站了起來,像是要跟著出去。
“您這是……?”
“去見遲小厲。”
…………
來到遲小厲那間偏僻院子外,納烏拉意外碰到莉莉三個人正從大門往外出。
走在最後的綠發少女似乎有些怕生,朝依依身後躲了躲。
納烏拉衝莉莉笑道:“讓我猜猜……是森加想要跟著去淵域?”
莉莉朝身後看一眼,不置可否的搖搖頭:“還沒定下,她想見見小厲,不過……”
“哦,你怎麽也來了。”
皮爾從內屋走出來,一臉無奈道:“遲小厲兩個祈時前出去了。”
“去哪兒?”納烏拉有些好奇。
在這種時候,他不是應該抓緊對傳送坐標的確認,或者研究尚未徹底攻克的獻祭大陣嗎?
“他沒跟我說。”
皮爾搖搖頭,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混蛋隻說出去辦點事,快則一天,慢則兩天就會回來,除此之外就沒別的了。”
“拉援兵去啦。”
一個女聲突然插進來。
看著從窗框中彈出的那顆小腦袋,納烏拉隻是稍微想了下,便猜出了對方的身份,衝她一笑:“你就是芙蕾雅吧?”
“你是遲笨蛋常說的那個……劍聖吧?”少女眨眨眼,靈巧的從窗戶中翻到院中。
納烏拉總感覺少女那一絲微妙的停頓……有些欠扁。
“真是近墨者黑。”
在心裏腹誹一句,納烏拉決定以大人寬廣的胸懷,不與這個小丫頭計較,便看向另一邊的皮爾。
“遲小厲已經答應讓她加入討伐隊了。”
皮爾知道他想問什麽,主動回答道:“而且可不要小看芙蕾雅,她現在可算得上一本‘會動的異人百科全書’。”
芙蕾雅得意洋洋的昂著小腦袋,似乎對皮爾的讚賞非常受用。
然後就被莉莉笑著彈了下額頭,疼的直接蹲到地上齜牙咧嘴。
“你剛才說小厲去拉援兵?這是什麽意思?”莉莉問道。
關於遲小厲的神經質,莉莉再了解不過,這種突然失蹤一兩天的事情常常發生,除了他本人之外,別人還真猜不到他的行蹤。
之前她們過來時,院子裏就隻有芙蕾雅和皮爾兩人,芙蕾雅還是被皮爾叫來的,沒有在遲小厲臨行前見過他。
莉莉有些好奇,既然皮爾都不知道,芙蕾雅又是從哪裏得到的消息?
“猜的啦。”
黑暗精靈少女臉上掛著笑容,心情明顯很不錯,一屁股坐在門外的石沿上,將雙腿蕩來蕩去:“這種時間點玩突然失蹤,肯定是去處理討伐隊相關的事情,而沒有通知其他人,就證明這件事跟這裏包括拜迪成員在內的所有人都沒關係。”
見眾人仍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樣子,芙蕾雅嘴上沒有說出來,但眼神已經明白無誤的表達了“真笨”這兩個字的意思。
“除了你們這些人,遲笨蛋還是認識不少朋友的,除了龍族之外,可以說是遍及大陸各個種族……要知道異人,可不隻是人族的敵人啊。”
…………
菲爾利普山脈。
這座從南至北將拜迪、利亞與瑪蘭帝國東西分割的天然屏障,終年白雪皚皚,如同一條盤臥在大地上的東方巨龍,幾乎罕有人跡。
數百年前,為了貿易往來方便,瑪蘭帝國與拜迪聯手,在幾處海拔低矮的山脊貫通隧道,將本該耗時兩天且凶險異常的山路,直接縮減到半天。
隨著貿易來往越發密切,原本荒涼的隧道口逐漸人鬧起來,演變成一座座小巧卻又繁華的小鎮。
兩國的商人常常在小鎮就地交易,節省路程的同時,還能免去不少稅款。
不過也正是這個原因,小鎮成員可以說是魚龍混雜,黑白兩道,走私交易屢見不鮮,興許街頭賣混沌的那家商販,背地裏就是一個殺人越貨的大盜。
泰格鎮是菲爾利普山脈最北邊的隧道口小鎮。
再往北一些,就是號稱飛鳥都無法通過的巫毒之森。
因為每天都有大量的商人進出,所以當一個騎著毛驢、腰間別著兩個大酒壺的邋遢劍士穿過大街時,沒有引來多少注意。
“呼……”
劍士如同喝醉一般趴在毛驢背上,任由身下的老夥計慢無目的的走著。
沒過多久,毛驢轉進一個胡同,在一家門頭標牌爛了一半的鐵匠鋪門口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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