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零章 地下(八)
八月十七日。
到今天為止,離家已經有近三個星期了,對於妻子和孩子們的思念與日劇增,昨天夜裏,我甚至夢到菲爾斯娜哭著拉住我的手,求我不要離開……
即便夢醒,我依舊沉浸在這種悲傷的氣氛中許久不能自拔,我甚至可以想象,從我出門的那一天起,菲爾斯娜每天都到城主府打聽消息的場景,而因為我們的行動屬於機密,在隊伍真正返回之前,她恐怕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希望我的思念也能傳達給菲爾斯娜,至於孩子們,博爾已經是個精壯的小夥子了,相信他能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打理好那份麵積有限的封地,而菲歐妮……我隻能希望她不要因為過於想我這個不太稱職的父親而哭腫眼睛。
好了,寫完這段,壓抑的心情感覺釋放了不少,接下來也該寫一些正事了。
今天清晨——也就是距離初次見麵整整過了一個星期,斯恩終於讓我們做好出發準備。
之前的一個星期,我們都是在謹慎的探索中度過,然而正如斯恩所說,這種名為“多茉”的珍惜藥草,似乎隻在某個限定的空間中存在。
因為這件事應驗,大家對斯恩的質疑都減少了許多,而在森林探索方麵,斯恩明顯也對這裏非常熟悉,到了後麵,我們的獵人朋友基本都提供不了什麽幫助,領路工作全權交由斯恩負責。
當然,麥克斯韋對他還是保有最底線的提防,通常情況下,都會在抵達斯恩指明的道路前,派人偷偷偵查一番。
我才這種小動作斯恩應該也清楚,不過他沒表現出任何不滿,也沒有對自己不被信任提出異議,隻是一如既往的做好“向導”工作。
隨著相處時間增加,我才漸漸發現,斯恩的真實實力,遠比他散發出來的氣勢強許多,甚至於好幾次遇到魔獸襲擊,除了麥克斯韋以外,他是整個團隊中最早發現的。
如果僅從氣息判斷,他隻不過是個堪堪九級的劍士,但真正到了出手時候,就會展現出強大的劍聖實力。
雖然我們盡可能避免與土著生物交戰,但終歸無法完全躲過,有限的幾次交手,斯恩都提供了很大的幫助,可以說如果沒有他,幾次戰鬥很可能會多出不少傷員。
並肩戰鬥確實是增進友誼的最好方法,經過這麽幾場惡戰,大家夥已經普遍改變了對斯恩的看法,隻剩少數幾個固執派,仍舊認為他是個騙子。
他們的心情我很理解,畢竟要接受這個世界上存在遠超我們認知的怪物,是件很難令人接受的事情,相信斯恩,也就意味著我們將來有可能遭遇神使,最終落得跟那個畫麵中的隊伍相同的下場。
不過事已至此,我們也沒有退出的餘地,還不如無所畏懼的勇往直前下去。
在收拾妥當後,我們踏上了前往所謂的“空間通道”的旅程。
據斯恩所說,經過這幾日的沉澱,空間通道應該已經徹底穩定下來了,而尋找空間通道的具體位置,卻是一件需要碰運氣的事。
雖然我聽不懂這一套空間理論,但大致意思還是差不多了解了,就是說空間通道並非固定在一處,每次空間亂流發生,都會讓空間的相對坐標有所改變,而我們所處的這個空間,至今已經出現過五處空間通道的位置,我們前往的就是最近一處。
說是“最近”,斯恩告訴我們,以眼下正常的行進速度,恐怕我們兩天都到不了那裏,而且他也無法保證空間通道就在那裏,畢竟隻有五分之一的概率,如果運氣差一點,我們甚至有可能要走遍這五處。
而且這裏是最原始的森林,類似沼澤這種障礙比比皆是,想要加快行進速度,最好的辦法就是禦空。
然而隊伍中的風係魔法師有限,不可能將我們二十二個人長時間滯空,我們隻能在遇到大片沼澤時選擇飛行通過。
這一天,就在持續不斷的行進中度過了。
在這篇日記的結尾,還是稍稍許下願望,希望我們明天到達的那個坐標,恰好就是空間通道的位置。
……
八月十八日。
不知道是不是哪裏的神聽到了我的禱告,當我們於傍晚時分抵達預期坐標時,那條空間通道,就這麽毫無征兆的出現在我們麵前!
其實在相隔千米之外,我就已經感受到了一種極其特殊的氣息,仿佛空氣中有一層無形的牆,讓我的精神力處處碰壁,卻又不是完全無法外散,如果要形容一下,就像是在凝膠池和普通泳池中遊泳的差異。
斯恩明顯比我們更加興奮,他直接加快速度,等來到那個位置時,我們隻看到一片寬闊的空地。
當然,雖然視線中沒有任何異常,但我能清晰感覺到,就在那個空地中央,有某種奇特的能量立場。
我無法感知它的全貌,不過也正因如此,讓我能夠確定那裏的確存在某種東西。
在真正靠近前,斯恩轉頭提醒我們,第一次進入空間通道,或許會產生一些不適症狀,甚至可能會頭痛欲裂,但千萬要跟緊他的腳步,否則稍有偏差,或許我們就會進入其他地方。
淵域中上百個大大小小的空間,遺留者隻在其中不到三分之一的空間有人駐紮,其他三分之二大多都凶險無比,如果落到這些地方,就沒有出來的可能了。
斯恩還說了另外一種情況——萬一一不小心踏入空間裂隙,倒是比上一種幸運一些,因為至少會死的比較痛快,空間之力會一瞬間將人撕成碎片,根本反應不過來。
斯恩一改往日說話的言簡意賅,不斷重複這些注意事項,這總鄭重其事的態度,讓不少人(當然也包括我)心中都不免打起鼓。
而空間通道的入口沒有任何提示,斯恩拾起幾塊碎石,不斷朝前方拋擲,且一次比一次遠。
直到某一塊石頭在即將落地前倏而消失不見,斯恩又重複在那個位置附近投了幾塊,不斷調整位置,最終在一塊石頭停在地上、而另一塊滾落稍遠的石頭消失,才停了拋投。
就算他不解釋,我們也看出來了,那塊石頭的位置,就是空間通道的入口。
各種準備工作都已就緒,因為斯恩之前說過,淵域各空間的時間都是一致的,所以麥克斯韋決定今晚先在通道附近紮營,等天亮再啟程,這樣到了另一邊也是白天。
寫這篇日記的時候,我握筆的手仍舊因為忐忑與興奮這種矛盾的情緒而微微顫抖,忐忑是因為完全不知道明天會遇到什麽事情,激動則是我身體中那麵對未知的旺盛探索欲望。
不知道空間通道內的感覺,和傳送陣有什麽區別……
這些答案,明天就將徹底揭曉。
……
八月十九日。
寫下這篇日記的時候,我們剛剛穿越了那條空間通道。
怎麽說呢……過程與我的想象大相徑庭,甚至可以用“平平無奇”來形容,讓人有種期待落空的淡淡失望。
今天清晨——也就是六點天剛亮的時候,麥克斯韋便集結起所有人員,準備妥當後,由他和斯恩帶頭,選擇了“兩人一排,前後保持一米距離”的行進方式。
原本他是有考慮過以繩結的方式將所有人栓起來,這樣便能避免走岔,不過最後沒有付諸行動。
如果運氣不好,遇到空間裂隙,用繩索栓起來,就很有可能造成惡性的連鎖反應。
當然,最後事實證明,就連這種擔心都是多餘的。
當時我在隊伍中間位置,和我並行的是瓦爾納,他看上去也有些緊張,我就安慰了幾句。
我們保持整齊劃一的速度踏進入口,當前麵兩個人突然從眼前消失時,即便已經做了一晚上的心理準備,我的心中還是生出了一絲恐慌。
不過這種時候不能猶豫,我把心一橫,跨過了那條看不見的界限。
一股厚重的氣息撲麵而來,這種感覺讓我想起當時和菲爾斯娜在林中小屋度蜜月時,清晨太陽升起後,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
或許這種形容不太恰當,總之就好像“空間”作為一種有形力量,緩緩進入你的身體。
當我睜開眼後,眼前卻是一片純白的世界。
我和前排的人依舊維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回頭望向身後,庫阿爾和科麥斯就如同穿越薄膜一般,先是鼻尖、臉,之後便是前身,最後整個人全部踏了進來。
這時候我已經不再緊張,或者說,緊張已經被更為強烈的興奮所掩蓋下去。
我開始觀察這個神奇的空間,可惜因為斯恩再三提醒過,不要向四周橫向移動,甚至連虛探手臂這種事都明令禁止,所以我隻能憑借目力來進行概括。
精神力的使用倒是沒有被禁止,但進入這個空間後,我就發現外放的精神力如同泥牛入海,竟然絲毫接收不到反饋,稍微探知到幾米外的範圍,便會徹底失去聯係。
而目力觀測終歸是有限的,失去其他觀測手段的當下,我隻能一邊跟著隊伍往前走,一邊左右觀察四周。
踏進這個空間,就好像沉浸在牛奶浴中,四麵八方包括腳下,都是不摻一絲雜色的純白,往前看不到頭,往後看不到尾。
如果不是重力依舊正常,稍微閉上眼睛旋轉一圈,我甚至無法分辨方向。
在這種五感盡失的條件下,斯恩竟然能夠準確掌握前進方向,讓我感覺到非常不可思議。
等通過通道後,前排的幾個夥計告訴我,斯恩使用了一種最原始、卻又極為實用的方法——
投石問路。
就和確定空間入口那時一樣,斯恩似乎是事先備好了某種帶有顏色的路標,從進入通道後,便不停朝前方播撒,遇到路標消失,便證明那個地方可能存在裂縫,直接繞道而行。
至於如何在沒有明確參照物的情況下確定方向,斯恩似乎也有獨門技巧,雖然他們也不知道對方用了什麽手段,但多半離不開他手腕上羅盤。
之後斯恩也稍微解釋了一下,這個羅盤是營地中的能工巧匠,根據淵域中獨有的“地磁芯”製成,這種石料甚至比隻在大陸極地有產、號稱“天然指針”的地磁石效力更強,即便在空間通道內,也能大致確定前進方向。
而空間通道看似廣袤無邊,其實存在許多看不見的“道路”,這些路通向其他相鄰的空間,一旦走錯,很有可能就無法回頭了。
事後聽到這些事,我還是驚出一身冷汗,這才明白為什麽斯恩嚴禁用肢體對周圍探索,很有可能伸出去的手進入另一個空間,等取回來時前端已經消失不見了。
離開通道的過程同樣很平淡,好像就在一不留神間,前排的兩人便忽然消失,眨眼之後,周圍的世界便截然不同了。
或許穿越空間通道還有許多其他危險,都被斯恩規避掉了,就連他本人都說,我們的運氣不錯,這次通道相對於前幾次更加穩定,幾乎沒有空間裂隙的威脅,我們也理所當然的沒有一個人出現意外。
這應該是件值得慶祝的事,但這過於平淡的經曆,依舊讓我有少許失望,至於斯恩提醒過的不良症狀,我的身上倒是沒有發生,但庫阿爾和其他幾個人,在離開通道後直接倒頭就吐,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而出口所在的這片森林,除了植株種類不同,看上去和之前那個沒有什麽太大區別。
不過斯恩言之鑿鑿,非常篤定這裏就是他們大本營所在的空間,事已至此,我們也不可能反悔,隻能跟著他一路走到底。
在我們稍作調整的這段時間,斯恩又相繼告知了幾條注意事項,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盡量掩蓋自身的氣息,因為這個空間是神使們重點關注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有被發現的可能。
我這才想起來,斯恩那異於常人隱匿氣息手段,或許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鍛煉出來的。
令人驚奇的是,遺留者們似乎對這片森林進行了不小的改造,我們經由幾個十分隱蔽的傳送魔法陣轉移,接著跋涉了一段不短的路程,直到臨近夜間,終於到達了一片山脊。
“歡迎來到我們遺留者的大本營。”
斯恩如是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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