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九九章 斬首行動(十)
哲也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的主人公,是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出身於拜迪當地一個小有名氣的貴族,父親算是一支旁係的家主,手中掌握著不少地產與財富。
然而你青年的生活卻並不好過,因為他的母親隻是一個出身貧寒的小妾,在家族中沒什麽地位,還常常受到其他幾房夫人的打壓,他這個小兒子既沒有魔法天賦,也沒有劍術天賦,因而更加受不到重視。
最後因為其他幾位夫人的構害,青年和母親被逐出莊園,隻能到貧下區的小宅中相依為命。
即便遭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青年既沒有怨天尤人,也沒有自暴自棄,依舊不卑不亢,將所有精力投入到書籍與知識的海洋。
天文地理、數算曆史、政治經濟……青年近乎貪婪的從一切能獲取的渠道中汲取知識,並消化為己用。
當其他兄弟漸漸開始在軍伍與各大結社嶄露頭角時,青年依舊埋頭苦讀,對於平淡枯燥的底層生活有著越來越深的理解。
終於,在經過兩次應試失敗後,青年抓住第三次機會,成功進入“探險者協會”,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文員助理,但對青年來說,這邁向更大舞台的第一步,已經算是大獲成功了。
當第一次來到第四區協會總部,站在玉石雕欄的寬闊廣場,看著高聳入雲的“通天塔”時,青年眼中閃閃發光。
這個出身貴族旁係末支、從來沒受人重視過的小兒子相信,終有一日,自己會登上塔的最高層。
天道酬勤,厚積薄發。
之後青年的仕途出奇的順利,憑借出眾的政治思路,精明的辦事能力,深得上級喜愛與信任,職位自然也水漲船高,很快便從一個小小的助理,升至正式文員,接著五年內連跳七級,成為一個小轄區的總負責人。
這時候青年已經算是擁有了一定的地位,不過他依舊不驕不躁,處理任何事務一如既往的兢兢業業、謹慎細膩,也沒有因為身份漸漸超過其他幾位兄弟而沾沾自喜。
至於自己那個早已生疏的家族,雖然期間那位幾乎快要忘記長相的父親派過好幾次人邀請,但青年從不回應,他不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即便別人對他不好,也幾乎從不記仇。
青年隻是覺得,這時候回去,既有耀武揚威之嫌,也會讓某些人睡不好覺,反倒使得表麵看上去“和諧安詳”的家庭,出現許多裂痕,不如保持現狀就好。
有一句話,青年一直記在心底——不要成為當初自己最討厭的那類人。
正是因為保持著這份赤子之心,在地位越來越高,權力越來越大後,青年也越來越關注拜迪中下層居民的生活。
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年輕時受到太多鄰裏的幫助,已經不再年輕的男人始終認為,無論貧下區生活多麽艱辛,然而人與人之間的人情味,卻遠比曾經家族中要濃烈太多,互相之間都真誠以待,而不是笑裏藏刀。
而在他治下的轄區,也首先推行了一係列利民政策。
這時候就凸顯出男人的政治能力了,他深知某些政策一旦實行,勢必會損害到許多貴族富商的利益,所以又在此基礎上,推行了一係列相應而生的懷柔策略,就像葉子一根主葉脈以及多根旁係葉脈,構成一個較為圓潤的葉麵,並不與貴族商賈的利益產生直接衝突,也相應消弭了可能出現的反對聲音。
正是這種既不得罪高層利益,同時又對底層民眾施以恩惠的政治風格,男人越發受到協會高層重視,最終終於出現在區長繼任的人選名單中。
而第七區位於整個拜迪邊緣,經濟本就不算昌盛,加上一些曆史遺留問題,使得這裏成為一個很多人頭疼的爛攤子,即便一區之長這個頭銜極為誘人,但若是不能短期內處理好治下各種問題,肯定會令上層失望,說不定過幾年明升暗降的指令傳達下來,仕途就此終結。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民間呼聲最高、擁有優先選擇權的男人,並未選擇條件更好的另一個大區,而是隻身趕赴第七區,開始舉步維艱的重建工作。
這是一個浩大而令人絕望的工程,直到男人開始處理區內事物,才意識到第七區的境況遠比自己想象中更糟糕。
如果按照男人原本的處事風格,隻能想辦法徐徐圖之,因為要想重建第七區,首先要做的就是恢複經濟,然而當地的許多曆史悠久的貴族,就如同吸血蟲一般死死附在第七區這棵大樹上,梳理經濟,勢必會動他們既有的蛋糕。
然而這次男人卻沒有像之前那般采用柔和政策,經過幾個月的醞釀,在某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發動了轟動一時的“清掃行動”,僅僅五個祈時內,便將城內幾個最大“蛀蟲”抓到總部監牢。
這份雷霆手段直接震得所有人呆若木雞,過了一段時間才漸漸回過神來,男人原本安靜的辦公室,一時間熱鬧起來,不少與這些貴族有利益關係的上層及富人,或以明麵身份,或以私人名義,希望哲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各退一步,和諧相處。
然而男人一改以往溫和的風格,義正言辭的拒絕了所有登門求情的“貴人”,同時接二連三放出多條政策,開始對整個第七區展開大刀闊斧的改革。
這次回應讓第七區大多數貴族又驚又怒,他們完全沒想到一個剛剛上任、幾乎沒有任何根基的外地區長,竟敢公然撕破臉麵站到他們對立麵。
不過男人怎麽都是協會嚴格意義上的大官,沒有人敢光明正大的針對,隻是背地裏,那段時間內拜迪地下黑市中,男人人頭的懸賞價格,一直掛在最高處,甚至連不少名聲赫赫的傭兵團都蠢蠢欲動。
結果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男人早料到這種情況的發生,就在第一批刺客襲來的當夜,秘密處決了所有關在監牢內的貴族,本人卻早在清晨時分,所有人都未察覺的情況下,偷偷趕往第四區“避難”。
男人相信會有人願意保護他的安全,隻是不願有人因為他受傷甚至死亡,所以幹脆來了個暗度陳倉,同時將監牢中貴族的死栽贓給公然襲擊總部的刺客。
最終的結果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些貴族是被誰殺的,畢竟不會有哪個傻子花錢雇人殺自己,但那些貴族更不會蠢到聲討男人,因為這麽做就相當於暴露自己雇凶殺一位區長。
這樣一來,可就是直接與整個協會為敵,所以隻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
除此之外,男人暗中也做了其他布置。
很快,那些被雇傭的刺客就發現自己,本該天衣無縫的行動計劃,竟然莫名其妙漏出破綻,幾天後便有一些身份不明的人“登門拜訪”,卻不是抓捕他們問罪,而是暗示一些事情該怎麽做。
又過了幾天,幾個規模不小的傭兵團與刺客組織紛紛站出來發表聲明,哪些貴族曾經在黑市中買凶殺人,不過他們認為這位新區長大人深明大義,胸懷百姓,所以嚴詞拒絕了對方。
然而怎奈旗下有一些刺客難平心中憤懣,自發組織聯合起來,當夜前往總部,想要保護這位區長大人的安危,結果最後果然等到一批刺客,經過一番鏖戰,擊退了對方,不過戰鬥波及了不遠處的監牢,使得關押在內的大量囚犯喪生。
最後,這些組織表示雖然這些人是無意誤傷了囚犯,但間接讓尚未定罪的囚犯死亡,仍是犯了大錯,願意交給協會處理。
至此,整件刺殺事件的來龍去脈,終於在民間流傳。
結果這些被“交出來”的刺客,一改往日人人唾棄的境遇,竟然被越來越多的民眾讚揚,稱頌他們“為民除害”。
當然,最後這些刺客的下場,還是由姍姍趕回的區長大人親自定奪,經過一番“酷刑”後押入大牢。
至於關多久,自然是沒有人會去在意的。
而那些“被點名”的貴族,在失去了“龍頭”之後,便成為了一盤散沙,大勢所向,協會內的反對聲音也徹底消失,男人的清掃工作勢如破竹,再也無人敢直攖其鋒。
兩年之後,第七區經濟開始好轉,原本被地頭蛇霸占壟斷的許多行業,也開始注入新的血液,同時因為實行的一係列優待政策,無數商人蜂擁而至,這個原本被人冷落的偏遠大區,竟然真的重新煥發了第二春。
由此,男人的聲望水漲船高,很快便從資曆經驗最低的區長,一躍成為整個拜迪最有名、最受人愛戴的區長。
男人身邊漸漸開始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才,也一次次被傳召回第四區。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在見過太多事物後,早已步入中年的男人,一次次站在曾經無比憧憬的“通天塔”下,心境卻也漸漸消沉下去。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已經沒有登上那最高一層的願望了。
所以在有望成為史上最年輕眾議會成員的機會來臨時,男人考慮再三,最終選擇了拒絕。
男人親自將自己鎖在登上最高一層的台階下。
因為他清楚,自己的銳氣大多已經耗在了那個偏遠的第七區,就像一把久經沙場的老刀,即便殺心依舊,卻也開始力不從心了。
即便如何小心謹慎,獨善其身,他也已經纏繞上了太多太複雜的利益關係。就算踏入這扇大門,也無力改變一些事物,倒不如把機會留給其他更加鋒芒畢露的年輕人。
不過對於這座“通天塔”,男人還是心懷感激的,無論他最終失望與否,這裏終究給了他大展宏圖的機會,過程中的喜悅也好,辛酸也罷,回憶起來,似乎沒有留下太多遺憾。
又過了許多年。
垂垂老矣、早已卸任區長的男人,在子孫後背推動下,再一次來到這座包含了他一生誌願辛勞的巨塔之下。
然而當他抬起頭,想最後看一眼時,卻突然發現,原本陽光明媚的天氣,不知何時陰雲密布,整座通天塔開始搖搖欲墜,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攥住了它。
男人目眥欲裂,不甘地咆哮起來,卻隻能頹然坐在輪椅上,眼睜睜看著心中那根通天之柱緩緩倒下。
……
哲也猛然睜開眼睛。
近在咫尺的,是老管家梅裏爾夫充滿焦慮的臉。
“大人!您還好吧!”
哲也隻是眯了眯眼睛,便徹底清醒過來,低頭看向胸口,那裏原本有幾根肋骨斷了插入肺中,所以才引起缺氧性昏迷,不過剛才那段時間應該有聖療師進行過治療,現在已經幾乎感覺不到疼痛了。
“沒什麽問題,讓你擔心了。”哲也笑著點點頭,又問道:“我昏迷多久了?”
“不到兩個祈時。”
“扶我起來。”
在梅裏爾夫攙扶下,哲也慢慢從床上坐起,一步步走向牆邊,透過窗戶察看外麵的情況。
周圍是一片低矮的民居,哲也很快從建築風格上判斷出,現在所處的位置,應該是城東的一片平民區。
“總部怎麽樣了?”
梅裏爾夫眉頭一擰,歎了口氣道:“塔體損毀超過三分之一,內部人員傷亡人數不明,不過……暫時還沒有徹底垮塌。”
“周圍的護衛,隻留下五人,其他全部去支援救災。”
“大人——”
“別囉嗦,快去。”
梅裏爾夫攥了攥拳頭,與哲也堅定的目光相對,最後還是敗下陣來,匆匆離開屋子。
沒過多久,老管家重新出現,並帶回了一條最新情報:“事情起因已經查明,以克爾羅斯特、夢娜絲為首的七名眾議員,在眾議會上突然發動襲擊,莫桑議員當場身亡,另有十二位議員受到輕重不一的傷。
之後總部內出現數量不明的高手,對本該嚴防死守的通天塔中樞結構發動了襲擊,致使東部塔身結構遭受重創,不過這種程度的攻擊僅僅隻起到輔助作用,破壞塔身結界的攻擊來源,至今尚未查明……”
“不用查了。”
哲也輕輕按住眉心,一臉凝重地看著窗外。
“是神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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