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三章 祭品
哲也的第一反應是——完了！
現在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來，突然發生的變故一定跟先前的銀色光雨有關。
哲也腦海中滿是那名衛士死前猙獰可怖的神情，那扭曲的五官、超乎常人彎曲程度的四肢，無不說明對方臨死時正在遭受何種痛苦的襲擊。
現在，輪到他了。
要鎮定！
生死彌留之際，哲也反倒強行壓下心頭的惶恐，不斷暗示自己，想要在這爭分奪秒的最後時刻，留下能夠給後來的搜尋部隊提供價值的情報。
就算是死，也不能死的毫無價值，最起碼也要將這裏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散播出去，如果能夠為東部諸國作出警示，也可以死而瞑目了。
哲也心思電轉，快速回憶之前的異變，身體發光到死亡，不過短短幾秒鍾時間，想要在這段時間內進行嚴密的布置，無異於癡人說夢。
好在三人為了以防萬一，早就將之前一行遇到的問題和麻煩，以及索奧睿斯城內出現的動蕩，全部完整記錄下來，就記錄在一個保存嚴密、雕刻有多重防禦結界的卷軸中，並一式三份。
雖然三人同時出現意外的可能性很低，但此行危機重重，前途未卜，又事關重大，三人不敢有絲毫掉以輕心，自然是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一旦身為指揮的三人全部犧牲，這些卷軸就會交由其他幸存的可靠人員帶回，隻要有一份成功送到東部大陸，就能夠完成警示的任務，三國必然會做好準備。
現在這場突如其來的襲擊，整個後援隊恐怕要無一幸免，甚至比三人預想的最壞結果還要糟糕，可能根本就不會有人幸存將卷軸帶回。
所以哲也想要用著最後一點時間，將卷軸隱藏起來，並做好隻有自己人才知曉的標記，說不定有一天，後續部隊潛伏過來調查情況，就會發現真相。
想到這裏，哲也已經明顯感覺身上似乎流失了不少力氣，雙腿幾乎無法站立，就連頭腦都開始有些混沌，心中不免更加焦急，幹脆將藏有秘密的卷軸留在原地，接著用另外一個卷軸釋放土係魔法，同時在坐標位置表麵拍入一枚雕刻有鷹頭圖案的印章。
等印章隨著土係魔法沒入地麵，哲也身上也徹底沒了力氣，整個人癱到地上，勉強睜開眼睛，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一抹銀光從身上逸出，跟隨其他銀光飄向高空。
好在最後時刻終於將卷軸埋藏完畢，那枚鷹頭印章也是獨屬於他的身份證明，材質中加入了拜迪獨有的一種魔導金屬，能夠對專門的輻射進行反應，相信後續查明原因的部隊應該有辦法發現。
哲也唯一擔心的地方，便是隻用一個土係魔法掩飾，或許很難逃過有心人的查看，如果那位神使親至，就絕對不可能躲過對方的眼睛。
不過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在對方眼中，自己這些人不過是順手除掉的螻蟻，碾死之後，根本不值得探查，因而這份情報傳遞出去的可能還是存在的。
想到這裏，哲也勉強能夠安心下來，閉上眼睛，黑暗的世界中幾個人的麵孔一一劃過麵前。
對外界來說，這位半平民出身的第七區區長，能夠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無外乎因為出眾的政治能力，以及遠超常人的勤勞努力，甚至於年過四十、眼看又快要跨過天命之年，依舊獨身一人，都以為他是忙於政治而無心組建自己的家庭。
實則不然。
哲也在初入政治舞台，也就是擔任協會內部一個科部助理時，就已經私下與青梅竹馬定了婚事，隻不過就連自己妻子的家人都不知道。
其中原因，還是當初的哲也雖然算是名門之後，但所在家族本族已經逐漸式微，他這個旁係子弟更是已經“貴族”掛不上關係。
而他的妻子則出身巨賈之家，算是拜迪數得上的一個大戶，又通過幾代通婚，也傍上了協會中許多大人物，因而家族地位隨之水漲船高，自然是看不上哲也這個家族落魄、當時還沒什麽本事的旁係子弟。
因而兩人即便自小情意相投，卻一直受到女方族人的反對，最終強行拆散，算是無疾而終。
不過哲也的妻子雖然出身大家，從小卻性格剛烈，為了婚事幾乎與家裏吵翻了天，最後因為最疼愛自己的大爺出麵，才不得不含淚放棄。
不過從那以後，她也拒絕了所有家族長輩介紹的婚事，更是直接言明終身不嫁，如果實在逼得緊，就以死相逼。
最後在族內位高權重的大爺，實在心疼這個小孫女，卻又礙於家族威嚴，實在難開先例，所以臨終之前，幹脆下令將她逐出家族，今後生活自憑本事，任何家族內的成員都不得插手。
這個決定看似無情，實則是成全了這位小孫女的終身大事。
和心上人終成眷屬，哲也對於妻子的族人沒有半分好感，但對這位大爺卻是由衷的感激，同時在心裏也暗暗發誓，從今往後奮鬥的動力，將不再隻是為了複興家族，更是為了不辜負妻子這份追隨之心。
這樣一個思維敏捷，而又有遠大理想的年輕人，經過遠超常人想象的刻苦進取，很快便從一個小小的助理，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晉升，最終在十幾年間連躍無數台階，成為手握一方大權的區長。
哲也是一個高瞻遠矚的人，隨著身份地位的變化，也知道自己的晉升勢不可擋，最終肯定會成為人人矚目尊敬的大人物，這樣就不免會引起某些別有用心之人的關注，自己身邊親近之人的安全，也會隨之越來越險峻。
好在妻子早就跟家族斷了來往，唯一知道這門隱婚內情的丈母娘，也在前年因病去世，除了跟隨自己多年、絕對忠心耿耿的管事梅裏爾夫之外，再沒有其他人知曉他的家庭背景。
所以哲也幹脆就樹立起為政鞠躬盡瘁的獨身形象，他本就是勤幹之人，因而他單身的理由倒也沒有引起任何人懷疑，也算是徹底將妻兒安全隱藏了起來。
哲也將母子兩人安置在距離總部不遠處的一家布匹行，一來靠近協會，治安防衛理所當然非常嚴密，就算是在附近加派人手看護，也不會引起他人注意，二來也能讓他煩惱之餘便於與妻子相見，傾訴一些深埋心底的苦惱。
哲也也有想過公開已婚的事實，畢竟一位區長夫人的身份，在拜迪乃至整個巴布大陸，都算得上絕對的顯貴，光彩奪人，能夠令無數人敬仰羨慕，但最後還是被妻子委婉拒絕了。
哲也夫人雖然性情暴烈如火，但內在卻也是個心細如發的體貼人，對於哲也從來都沒有奢求任何地位權力或者物質，更看不上一個虛名，否則也不會在哲也落魄時寧願與家人恩斷義絕也不離不棄。
哲也對於自己的夫人自然是感恩又敬愛，總是覺得對對方虧欠許多，現在更是被妻子的體貼所感動，免不了想對她的家族做些什麽。
雖然這場婚事沒有得到她家族的同意或者祝福，但畢竟還有大爺這樣一位恩人，哲也也有心報答。
即使哲也為官清廉，但身居這個位置，為妻子家族稍微提供些幫助還是輕而易舉的。
不過這點提議也被妻子果斷拒絕，並言明就算家族找上門來，除非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為了家族存點血脈可以施以援手外，絕不允許哲也提供任何形式的幫助。
哲也對外也算是位高權重雷厲風行，不過在家裏對於妻子卻是百般依從，其中既有敬愛之情，也有妻子識大局明大義的原因，從來不會提出任何過分要求。
曾經的記憶一點點浮現眼前，在神使親至、整個拜迪幾近淪陷的危難關頭，這個咬牙挺起大梁、多次直麵生死卻毫不畏懼的男人，卻忍不住眼角濕潤。
“抱歉，這次……恐怕是回不去了。”
原本哲也覺得來日方長，等自己從任上退下，將有大把的時間陪伴妻子，以彌補年輕時的虧欠。
現在看來，這個願望已經無法實現了。
哲也就這麽躺在地上，沒有接受過任何劍術或者魔法訓練的他，此刻甚至能夠清晰感覺到生命力的流逝，那一縷縷銀光抽絲剝繭般貪婪攫取，可能下一瞬間自己的意識就會陷入永夜的黑暗。
直到……
臉上突然被大量冰冷的液體澆過，猝不及防之下，哲也的鼻腔瞬間被這些液體填充，當即從地上坐起，趕緊甩動腦袋。
“沒死的話，就別在地上挺屍了，趕緊起來！”
還沒等哲也怒斥，耳邊就傳來一道略顯狡猾的熟悉聲音。
哲也一愣，扭過頭去，一臉難以置信道：“克洛澤爾？我們這是到了死後的世界？”
哲也又看向旁邊一人，隨即又有些恍然，苦笑道：“連佐伊先生都在這裏，看來是了。”
“去你的，老子可比你跟這個老家夥年輕多了，就算是死也挨不到你們一塊去！”
克洛澤爾沒好氣的扔掉失去效果的卷軸，將一臉狐疑隨後又充滿震驚的哲也從地上拉起，僅僅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克洛澤爾喘息不已。
哲也也是精明之人，很快便意識到自己並沒有死，震驚之餘，發現了克洛澤爾的異常，不由詫異道：“你……怎麽喘成這個樣子？”
克洛澤爾是三人中唯一的練家子，並且還是位九級劍神，雖然身材肥胖，但身法靈活無比，不會給人任何臃腫笨拙之感，體能方麵遠超常人。
平時別說是扶人起來，就算是再重十倍的東西，舉起來也是輕而易舉，連氣都不帶喘的。
不過還沒等克洛澤爾回答，哲也剛啟步就覺得一陣暈眩感襲來，腳下那種無力感再次出現，好在克洛澤爾眼疾手快，又是一把拉住了他，才沒讓他摔到地上。
“別有太大情緒起伏，別進行太巨幅身體活動！”
佐伊輕聲提醒道。
哲也這才注意到佐伊的站姿似乎也有些問題，雙腿竟微微顫抖，整個人看上去好像瘦弱了一圈。
再看向周圍，到處都是表情猙獰、形如枯槁的屍體，隻有不足二十人仍然活著，但無論臉色還是狀態都不好，哲也便一下子明悟過來。
活下來的人，之前都躲在結界中！
“那場銀光雨……看起來隻是整個魔法的前奏。”
佐伊努力調整呼吸，不至於因為發聲過快而產生暈眩，一字一句緩緩說道：“我們承受的光線少，所以才活了下來……這也是為何當時結界出現魔力流逝異常的原因，恐怕在那個時候，銀光就在我們體內攫取能量了。”
克洛澤爾一臉苦笑：“看來是歪打正著，撿了條命啊。”
“這到底是什麽魔法？”
看著地上扭曲的幹屍，哲也悲傷之餘，卻又莫名驚悚：“隻要受到大量銀光濺落，就會直接死亡，連反應都來不及……遲先生之前所言的獻祭大陣，也隻是持續性魔法，根本不可能在短短幾秒鍾取人性命！”
“這是獻祭大陣的升級版，或者幹脆這才是獻祭大陣的完整模樣。”
身為瓦倫丁討伐事件的參與者，佐伊親曆了安琪拉啟動的獻祭大陣，自然清楚大陣的效果。
克洛澤爾卻搖頭道：“雖然效果驚人，但隻要提前有準備，也能夠被結界防住，我想可能還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
“討論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哲也卻仍是一副愁容，有些悲傷的看著周圍：“現在整個後援隊，隻剩下我們這些人了？”
佐伊沉默幾秒，才緩緩點頭道：“恐怕是這樣的。不過戍守外圍的小隊，說不定有人發覺不對，提前啟動了結界，僥幸活了下來。”
“對了！那些魔族……”哲也瞬間緊張起來，一瘸一拐跑到另一邊，眺望山下，卻沒有發現大軍壓境的情景。
“這場攻擊恐怕是無差別的，”佐伊心中卻已經有了幾分猜測，麵露凝重之色：“那些魔族帶各族俘虜千裏迢迢過來，恐怕……就是為了成為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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