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三六章 與神共舞(七)
一切都隻發生在電光石火間。
直到金鳴聲響起,皮爾才從痛苦的回憶中清醒過來,雖然之前幾秒鍾對於外界的變化毫無察覺,但多年征戰養成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精神力的習慣,讓他很快獲知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查克理夫……“”
皮爾心中本能一緊,不過看到趴在納烏拉肩上的威猛漢子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痕,迅速鬆了口氣。
不過馬上皮爾便注意到納烏拉的右手,那順著劍鋒滴淌的血跡,瞳孔不由猛縮。
(納烏拉受傷了?就隻是兩劍?!)
一種莫大的震撼撬動著皮爾的心神,同時湧上的還有一股無法言語的悲傷情緒。
不過皮爾仍舊像是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用精神力向旁邊全程高度集中的奧拉海姆詢問道:“是……是泰勒出的劍?”
奧拉海姆臉上現出一抹遲疑,緩緩搖了搖頭。
就在皮爾以為自己看到了希望時,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徹底將他打入深淵。
“我沒看清,實在是太快了,但出手的應該就是……她。”
皮爾臉色蒼白地立在原地,像是一個被抽走靈魂的人偶。
納烏拉有多厲害?
皮爾相信,自己絕對是整個大陸上對這個男人實力了解最深的人之一。
當然很強,已經達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境界!
如果說至聖領域中也劃分界限,皮爾相信,納烏拉絕對是最上級。
即便是掌握上百種不同魔法,以及本命空間魔法這種強大手段的遲小厲,最多也隻跟他打平手。
而就在半年前,懷揣著絕對自信的皮爾,被納烏拉一招製服,甚至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即便那是在偷襲的情況下,依舊讓皮爾清楚認識到,雙方之間遠超天塹般的差距。
也就是從那以後,對外謙和低調、內心卻高傲自負的皮爾,終於徹底認清了現實,由內而外變得成熟內斂。
自己遠不是那個站在山頂的人,甚至於究其一生,或許也未必能夠真正看清那山巔的風景。
不過若是為此而停滯不前,絕非甘道夫家男兒的本色,更不是未來要成為那個殿下乃至陛下丈夫的男人,該有的品質與性格。
所以皮爾一直在不斷錘煉自己,甚至於在黑域之中,英勇無畏的向以為是本體的迪瑪利奧分身發起挑戰。
而結果也顯而易見,他的實力在極短時間內有了巨幅提升。
原本他還與泰武穆德平分秋色,但經過這麽多場死戰,皮爾已經隱隱有種感覺,自己差不多登上了劍聖領域所能達到的巔峰,整個討伐隊中,除了那兩人之外,再沒有其他人是自己的對手,或者最多能夠打成平手。
然而越是感受到自己的提升,對於力量的掌控越發精準,越能發覺自己和真正的至聖強者之間的差距。
眼界的提升,對於力量鴻溝的認知,也會愈發清晰。
所以在大部隊匯合後,皮爾沒有找納烏拉比試,親自確認一番自己磨練的成果,同時也確認一下兩人之間現在的差距。
因為沒有任何意義。
隻要納烏拉全力以赴,自己不會有任何機會,或許最多能夠在臨死前,給他留下一些不算嚴重的傷勢。
正是因為有著如此清楚的認知,所以對於納烏拉僅僅一回合兩次出劍,便已經受傷的事實,遠比其他人更加了解其中的恐怖。
兩劍!
僅僅兩劍!
全程精神高度集中的奧拉海姆,堂堂土係大魔導師,拜迪鑽石榜已經能夠排進前十位的存在,竟然連那一瞬的動作都沒捕捉到,隻能用模棱兩可的猜測作為回答。
這說明什麽?
納烏拉的速度很恐怖,無論是出劍還是身法,即便放眼整個世界,絕對都是最快的,這一點,遲小厲都自歎不如。
也隻有全力以赴的狀態下,才會讓奧拉海姆這樣的強者都沒能準確捕捉。
而作為他的對手,對方一定也是達到了同樣的速度,才會交碰出那兩道常人根本無法分辨、幾乎緊貼在一起的劍鳴。
而最終的結果更加出人意料,竟然反而是納烏拉受了傷。
即便是為了救人,處於一種較為被動的位置,但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任何不利因素都無關緊要。
別說是自己,就算遲小厲,恐怕也絕無可能在兩招之內讓納烏拉吃這樣一個暗虧。
按照傑諾爾那一支小隊的成員所說,泰勒最後使用了皇城戰略級魔法“英靈降臨”,從而獲得能夠短暫與神使糾纏的時間,這才讓他們有機會逃走。
可事後,皮爾便從改造那個戰略級魔法的遲小厲口中得知,不提可怕的副作用,就算泰勒獲得了百分百的力量,也隻能堪堪達到所謂的“虛至聖”,根本不可能是三位神使的對手。
即是說,在這種狀態下,泰勒也沒有可能兩劍傷到納烏拉。
而現場又沒有第二位劍士存在。
所以答案隻有一個。
皮爾的手輕輕抖了起來。
他看著遠處仿佛帶有神聖氣息、身上卻偏偏散發出透骨冷意的泰勒,再次咬緊已經出血的嘴唇。
納烏拉低頭看了眼右手,裝作隨意的輕輕摔了一下,將血跡清理幹淨。
“真是讓人驚訝,這才幾天工夫,你們到底對可愛的公主殿下做了什麽?”
說話的同時,納烏拉將仍在昏迷的查克理夫向身後扔去,距離最近的皮爾卻如同雕塑般一動不動,直接被查克理夫寬厚的身軀砸地倒退了幾步,如果不是奧拉海姆及時出手,兩人就直接砸在地上。
“振作一點!”
將查克理夫送到後方照料,奧拉海姆心中無比焦急,看著狀態愈發不對的皮爾,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規勸,隻能寄希望於這位自律自控的龍騎士,能夠盡快跨過那道心坎。
一種微妙的氣氛,在先鋒隊中擴散開來。
大約有五分之一的人,都是來自利亞各個公會以及皇城衛隊的精英,也是泰勒最忠誠的擁躉。
然而此刻,除了查克理夫先前的失控,其他人即便麵目已經猙獰扭曲,卻仍一言不發,就這麽靜靜看著最前方那道背影。
他們在等待皮爾作出決定。
即便發生了難以想象的事態,先鋒隊仍舊井然有序。
想象中的紛亂並未發生,奧拉海姆驚異於這些利亞成員能夠穩住的同時,心中卻生出一分明悟,對於那位剛熟識幾個月的公主殿下,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
他們對於泰勒的忠誠,絕對毋庸置疑,在這種情況下卻還能保持冷靜,卻是一種更深層的絕對服從。
奧拉海姆相信,即便真的有一天,所有人印象中那個寬厚博愛的公主殿下消失不見,利亞的隊伍也不會崩潰鬆散,他們隻會化悲痛為力量,將仇恨十倍百倍奉還給敵人。
有這樣一支鐵打般堅韌不拔的盟友,絕對令人安心。
隻是皮爾的狀態……
奧拉海姆稍一愣神,卻馬上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精神力波動,似乎聯接在納烏拉與皮爾之間,如果不是相隔極近,奧拉海姆甚至會直接忽略掉。
他們竟然在交流?
短暫的愕然過後,看著仍舊麵色慘白、像是因為過於沉重的打擊而陷入行動不能狀態的皮爾,奧拉海姆心中閃過一道電流,這才恍然大悟——
這竟然隻是“表演”?!
奧拉海姆突然有種想笑的衝動,尤其記起之前自己滿含擔憂的呼喊,更是覺得無比滑稽。
自己還是小看了這位年輕的將軍啊。
與此同時,在隻有極近距離下才能感受到的精神波動中,納烏拉與皮爾已經完成了短暫而迅速的交流。
“傷勢如何?”
“小問題,隻是有些出乎意料,沒想到會這麽厲害,所以吃了個暗虧。”納烏拉聲音平穩,完全沒有平常那種輕佻的感覺。
“傷你的是泰勒,還是其他人的偷襲?”
“你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嗎?”
皮爾沉默了零點幾秒,用與外表截然不符的沉穩語氣繼續問道:“是融合了風係魔法的劍技?”
“不,沒有摻雜任何魔法,隻是單純的劍氣,卻沒有任何她曾經的‘氣味’。”
對於氣息的掌控,納烏拉早已是爐火純青的地步,所以皮爾絲毫不懷疑他的判斷。
隻不過中間半句,仍舊讓他有種頭皮發麻的惶恐。
“我能確定她就是泰勒,絕對不會有假……隻不過無論氣息還是神態、表情,都與我印象中的她截然不同,好像是兩個人。如此短的時間內,他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麽,甚至能單憑劍術傷到你?”
納烏拉輕笑兩聲:“你以為我真受傷了?”
皮爾目光一愣:“可你剛剛不是說……”
“隻是吃了個暗虧,實際上根本不至於震傷虎口,我刻意加重了一點而已。”
皮爾豁然,沉重的心情也放鬆了不少。
示敵以弱,是再正常不過的戰術,隻不過納烏拉演技實在太好,而且時機把握無比巧妙,估計就算那個狀態不明的泰勒有自主思維,也會真的以為自己那兩劍成功傷到了納烏拉。
“那現在的‘泰勒’,究竟有多強?”皮爾問出了一個最關心的問題,這事關之後他將采取的行動。
“很厲害,單單劍術,就已經淩駕於你之上。”
納烏拉的回答毫不客氣,直接用最簡單的評估方式:“就算認真起來,我都沒法保證能製住她,更遑談如果她使用魔法,如果真的被那些神使洗腦,或許活著抓住她都是奢望。”
皮爾心頭一緊,情緒難以遏製的有了起伏,好在此時的表情正好完美影射了心情,不需要再費心掩飾。
一抹曾經出現過多次的疑惑,再次浮現心頭。
神使抓泰勒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這件事,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年前,那場震驚整個巴布大陸的群體綁架案中,看似大量貴族年輕子弟被抓,是“不滅信仰”選擇登上台前的一種力量象征,或許可以將泰勒被綁看成一場無差別的意外。
但十年後,先是瓦倫丁叛亂,逼迫泰勒站出來與他正麵硬碰,其中就已經存在許多無法解釋的怪異——
如果真的是為了尋找足夠強的對手,幫助自己完善登上至聖領域的最後一塊拚圖,為什麽不讓實力更強的多拉貢等人啟動“英靈降臨”?
即便非皇室血統,所能獲得的力量不夠完整,但也肯定會比基礎實力遜色太多的泰勒更強。
再往後推,直到哈涅斯登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擊蓋亞,真正目的卻不是顛覆政權,也不單單隻為啟動獻祭大陣,而是聲東擊西,讓梅林三人組帶走泰勒。
好在後續發生了意外,梅林當場反水,加上納烏拉、傑諾爾等人出現及時,才避免了一場災難。
不過這時候起,之前的一係列不算明晰的暗線,終於徹底祓除水麵。
對方的矛頭,就是直指泰勒。
而且是選擇“綁架”並非“殺害”的形式,怎麽看,都像是另有所圖。
這種陰謀,很有可能無關身份,否則她那兩位可憐的兄弟,絕對是更容易控製的對象。
問題的根源,在泰勒自己身上。
是天賦?
神使成員不斷損耗,的確需要大量候補,可泰勒目前也隻是一個雙九級魔劍士,即便天賦再高,十幾年內最多也隻能跨越十級門檻,至於更高的至聖領域,暫時還難以想象。
可眼前的泰勒,分明已經達到了至聖層級,距離上次分別,也不過兩三天時間。
現在給皮爾的感覺,就像一台實力詭異莫測的殺人機器,冰冷,毫無感情。
而造成這種結果的罪魁禍首之一,仍舊站在不遠處的更後方,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旁觀。
皮爾深吸一口氣,做了一個異常艱難的決定。
“既然連你都無法留手,就不要再以泰勒的生命作為優先考量!不過盡可能想辦法先殺掉暗武者,我覺得一定能從她口中得到什麽,接下來我會……”
納烏拉麵色不變,靜靜聽皮爾將計劃講完。
兩人的交流,從頭到尾卻隻過了半分鍾的時間,皮爾崩潰一般一直愣在原地,納烏拉則不斷扭動手腕,像是在調整狀態,沒有絲毫破綻。
維奧尼亞與泰勒也站在原地,雙方像是僵持在某種微妙的平衡,都在等待對方先出手。
而這種“默契”,在一秒之後,便被一方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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