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九四章 追殺魔將
肅殺的密林中,響起一陣密集而又雜亂的腳步。
冰冷的月光下,一支分辨不出樣貌的魔族中隊,如同鬼魅般閃過樹下的陰影,幾隻夜鼾的林鳥,被這急促的腳步聲驚醒,嚇得就要朝空中四散,卻還未來得及飛起,便被幾道寒芒擊中,直直墜向地麵。
這支秘密潛行的魔軍,就像一隻深入陰森峽穀的深淵巨口,一路吞噬掉沿途所有生命。
隻是此時,這些無情的殺戮機器,卻沒有向著北方那座滿是可口而又人軟弱的人族城鎮疾行,反而正在以最快速度,朝著相反方向逃去。
仿佛無窮無盡的山林,終於來到了盡頭。
連綿的烏雲終於在此時徹底散開,清冷的月光再次灑向大地,照亮了那些幽靈般的身影。
在月光下,這支魔族中隊終於徹底露出全貌。
令人震驚的是,大多數魔軍身上竟然沾染著血跡。
延綿數千裏的山區,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惹到仿佛無處不在、好不容易才甩脫掉的三國密探,他們一路挑選的都是人跡罕至的無人區,又是到哪裏去尋找如此多的獵物?
所以他們身上的血跡,並非來自外人,而是來自與自身。
當然,也有一少部分,是源自先前那些突然殺出的實力強悍的劍士,隻不過雙方的戰損比,完全不在一個量級上。
原本在這些魔族看來,即便那幾位大人因為某些詭詐的陰謀而意外隕落,人族終究也隻是弱不禁風的獵物,隻是像弱者那般聯合了其他種族,才堪堪能夠生存下去。
這也是近十幾年,侵略戰爭遲遲無法推進的重要原因。
所以在真正與崖中潛伏的劍士和魔法師交手前,甚至哪怕在意識到自己可能中了陷阱後,他們依舊抱持著無比的自信,想要像曾經做過的那樣,砍瓜切菜般解決掉這些螳臂當車的可憐人。
如果時間允許,按照那位整個大陸最出眾智將的謹慎,多半會選擇迂回另一條道路,或者更警惕一點,想辦法通知宮中的內應,直接終止這次行動。
然而箭在弦上,已經到了距離諾瑞不足百裏的地方,這種時候任何改變都已經來不及,所以隻有解決掉眼前的敵人,用魔族最深的恐懼教導他們,給他們留下難以泯滅的死亡陰影。
然而在戰鬥最開始,事情似乎就朝著相反的方向發展。
僅僅交手一個回合,這些自信驕傲的魔族士兵,便愕然發現,眼前的敵人不但擁有遠超他們想象的戰鬥力,以一敵十甚至以一當百不說,而且還擁有令人忌憚的悍勇氣勢。
所有種族中,魔族擁有最強大的肉體恢複能力,甚至可以在短短幾秒鍾愈合簡單的傷口,即便是那些深入肺腑的重傷,也可以在短時間內控製住傷勢,支持他們將戰鬥進行下去。
所以魔族大軍,往往被人掛上“悍不畏死”的封號,因為這些士兵們堅信,隻要自己還有一口氣,沒有徹底倒下,就能殺掉眼前的敵人。
然而這次他們遇到比自己更加悍不畏死的敵人。
許多魔族士兵死狀極其可怖,麵部五官幾乎扭曲到了極點。
那不肯閉闔的雙眼,無神的盯著昏暗的天空,像是在發出臨死前最後的嘶吼,不解於為什麽對方比自己還不怕事。
明明已經深陷重圍,那些衣著簡樸、根本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劍士,眼神卻沒有絲毫變化,臉上自始至終都掛著令人心悸的冷漠,仿佛早就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魔族士兵們幾乎靠本能斷定,這些實力凶悍,打起來更加不顧命的劍士,哪怕是肉身孱弱的魔法師,是真的不怕死。
生存環境惡劣、種族先天嗜血性疊加使得魔族鍛造出鐵一般的意誌,可除此之外,他們根本想不到這世界上,竟然還有一支比自己意誌更恐怖的隊伍。
所以對方僅憑著不到己方十分之一的人數,在這漆黑的夜幕下,將展開了一場血腥而又瘋狂的殺戮。
這種殺戮,從來都是自己身為施害者,卻沒想到今天竟然成了受害者。
無數魔族士兵,哪怕心性如何強韌,在臨死前終歸沒能忍住發出哀鳴,就像是一陣風,徹底吹散了他們心中堅定不移的信仰。
因為他們清楚,這一場大敗,不光輸在了實力,也不隻是因為對方早早設下埋伏,更重要的原因,還是那些人,比自己更不怕死。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終於有魔族恍然回神,想起了這個大陸上,或許真的有一個地方,生存環境比家鄉還要惡劣,生死一線比自己還要頻繁。
那個地方在淵域口,那群人的名字,叫“守墓人”。
當消息如同寒風般一傳十十傳百後,本就已經丟盔棄甲的魔族士兵,終於徹底陷入絕望,這場隻許勝不許敗的戰鬥,從最開始的搖籃中,就已經被一雙手無情的扼殺。
對方既然敢在距離皇城如此近的地方出手,就像是在證明某種絕對自信,想來其他本該在這時候攻入皇城的援軍,也在不同地方遭到了恐怖的攔截。
沒有他們的支援,僅靠城內那些潛伏的“不滅信仰”成員,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
當然,這種可能的前提,是三國使團對此毫無察覺。
連守墓人都出現在這裏,身為這支潛伏魔軍的首領,被譽為擁有魔族最聰慧頭腦的奧古斯都,四魔將中唯一的智將,當然不可能還抱有任何可笑的奢望。
所以他果斷下令撤退,即便要為此背信試驗,甚至可能在遙遠的將來因此受到難以想象的懲罰,奧古斯都依然堅定的下令。
為了不可能存在的希望浪費生命,已經不是愚忠,而是愚蠢了。
在他冷靜而理智的指揮下,剩餘不足一半的魔族大軍,快速分割成十個中隊,按照事前準備的最壞方案,向著不同方向撤離。
擊潰守墓人已經成了妄想,所以奧古斯都隻能選擇犧牲部分士兵,拖延守墓人的追殺,而讓另一部分人活下來。
人數上的優勢,已經是目前唯一能夠利用的條件。
而那三支主動留下的中隊,也不負眾望,成功拖延了比自己還要冰冷的劊子手的腳步,給予其他同伴充足的撤離時間。
而眼前這支成功衝出密林、正在橫跨平原的魔軍,便是奧古斯都親自率領的一隊。
正因為有著這位在魔族中近乎被神化的將領,即便士兵們氣勢低迷,步伐卻沒有絲毫紊亂,依舊遵循著最嚴明的紀律。
因為他們相信,隻要有前麵那位如菲爾利普山脈一般堅挺的魔將在,無論事態發展到何種險惡的境地,都還有轉機。
然而這種近乎盲從的最後希望,很快便被平原地平線上突然出現的無數身影打破。
即便相隔千米遠,根本看不清這隻不知何時包圍上來的守墓人隊伍,最前方那道健壯的身影,依舊如同今晚從最開始便宣告失敗的行動,帶給他們最致命的一擊。
所有魔族士兵眼中都染上一層絕望,不約而同停住腳步,保持沉默地看向位於最前方那道身影。
長久的寂靜後,奧古斯都抬起手臂,四指握拳,食指彎曲指向前方。
氣氛一時間變得凝重無比,所有士兵都看懂了這個手勢的含義,心底最後的一絲希望徹底抹去,默默擦亮手中染血的武器,神情平淡而冷酷,就像是毫無感情的玉石,開始準備向那些堅不可摧的精鋼,發起最後的衝鋒。
地平線上的人數,明顯已經超過這支中隊的規模,沒人知道這些守墓人是如何趕超以最快速度直線撤退的己方,亦或者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參與到合圍,隻是在己方進入山崖中,從潛伏之處走出,徹底封掉後路。
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既然那位守墓人前首領親自出現在這裏,他們就不會給任何一名魔族士兵逃跑的機會——尤其是那位以狡詐、冷血、殘忍為名的智將。
所以即便是以卵擊石,根本沒有取勝的希望,魔族士兵們也要在最後時刻,嚐試著為自己的主帥創造一條生路。
哪怕要用其餘所有人的鮮血。
“奧古斯都留下,其餘人可以走,沿著最近前往菲爾利普山脈的道路,退回你們的老家。”
微風帶來一陣低沉的聲音,落入每個魔族士兵耳中。
所有人——或者說所有種族都知道,守墓人雖然行事狠辣,對待敵人從來都不講情麵,可同時也是最講究信用的組織,無論什麽時候做出保證,就絕對踐行,更遑談一位前任首領許下的承諾。
所以隻要士兵們願意舍棄這位主帥,就一定有活著回到故鄉的機會。
然而沒有一個人退出,甚至沒有一個人產生動搖。
所有魔族士兵就這麽近靜靜站在原地,站在那位身影的背後,等待他發起衝鋒的號令。
而那位深受士兵們愛戴的智將,自始至終一直坐在魔獸背上,皎潔的月光照亮了那張英俊的臉龐,上麵滿是嘲弄與譏諷,尤其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更像是在對霍華特進行無聲的嘲諷。
他再次舉起手臂。
這一刻,所有魔族士兵同時舉起武器,一股凜冽的殺氣在平原上彌漫開來。
然而就在這兵戎即將相接的關鍵時刻。
隊伍最前方的霍華特,卻突然做了一個奇怪的舉動。
他稍稍側過頭,用一如既往的平淡卻能清晰傳入魔軍耳中的聲音,向空無一物的地方說道:“奧古斯都不在這裏……那個混蛋又猜對了。”
一直麵不改色的“奧古斯都”,霍華特話音未落便瞳孔猛縮,臉上始終彌漫的嘲弄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驚恐與絕望。
前排的魔族士兵們也聽到了霍華特的話,還以為隻是一個笑話,可當有人注意到那位令人信賴的背影,突然開始發抖,心中某個深信不疑的執念,終於產生了動搖。
“全殺了吧。”
霍華特擺擺手,聲音冰冷,像是菲爾利普頂峰的寒風。
……
山崖上。
已經結束戰鬥的守墓人小隊,開始清理戰場,將殘留的魔族士兵一一剿滅。
雖然雙方實力不在一個層級,但魔族悍不畏死的風格,依舊給守墓人們帶來不小的麻煩,也造成了數十位犧牲者。
其餘大部分人身上也都掛了彩,當然,對於他們來說,隻要活著贏了,重傷與輕傷其實沒有什麽區別。
受傷較重的成員,留在林中接受治療,其餘人則繼續追蹤,盡可能將那些分散逃離的散兵除盡。
失去了以軍隊作為整體的力量,單個魔族士兵的戰鬥力已經不足為懼,即便無法在今晚全部抓住,這些被拔了門牙的喪家之犬也不再有興風作浪的可能,逃往東部大陸的通道已經全部被封鎖,等待這些殘兵的隻有慢性死亡。
基本圓滿完成任務,除了對同伴的默哀,守墓人們心情還算不錯,留守在原地治療傷勢的成員,甚至有心情開起玩笑。
“凱莉,你怎麽今天這麽沉默?”
一個臂膀盤虯、滿臉絡腮胡子的持劍壯漢,半條腿血肉模糊,仍一臉笑容地跟同伴閑聊,朝遠處坐在大樹陰影下的金發女性打趣道:“不會是因為埃爾文的死吧?難道你真和他有一腿?”
“放你的狗屁,老娘喉嚨傷到了,懶得廢話。”
漢子眉頭一挑,這才發現女人的聲音確實有些沙啞失真,便沒有得寸進尺,繼續回到與其他人的黃段子中。
所有人都沒注意到,女人眼中隱隱閃過寒芒,眼看眾人聊到興頭上,開始吹噓今天殺了多少個魔人,女人緩緩站起身,朝著密林走去。
“要去打點野味?”
這邊的動靜當然沒有被忽略掉,壯漢回頭笑著喊了一句。
“老娘尿尿。”
女人身子一定,回過頭,眼神冰冷的威脅道:“誰敢偷偷摸過來,別怪我手狠。”
幾個原本正有此意的漢子,隻覺得下身一涼,不得不悻悻作罷。
女人快速消失在眾人視線中,當確認附近沒有其他氣息時,蹣跚的腳步倏而輕快便捷,朝著西方快速衝去。
“嘖嘖……堂堂魔將,竟然淪落到扮女人的下場。”
女人身子猛地一僵,難以置信的抬起頭。
百米開外那顆巨樹橫幹上,一個體型肥膩的胖子,正在笑眯眯看著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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