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三七章 天下第一(二十八)
“我……不知道。”
迎著可可莫狐疑的目光,遲小厲掩蓋下內心的震驚,露出幾分帶著無奈的笑容:“可能是之前在水裏跑了太久,總感覺忘掉了許多東西……”
沒辦法,遲小厲隻是意識降臨在這個倒黴蛋身上,並且失去了所有魔力,也不能從這個叫威爾·利普的原主身上獲得一些常識性的記憶。
為了搪塞過去,不讓自己的身份顯得可疑——尤其在這種異常情況下,遲小厲隻能用失憶當借口了。
可可莫倒是很容易便接受了這種說法,恍然地點了點頭,隨即略帶關心道:“失憶的症狀很嚴重嗎?我認識一位不錯的精神係魔法師,說不定他能幫你恢複……”
“好意心領了,不過沒有那麽嚴重,至少我知道自己是誰,隻是部分記憶缺失,不影響正常生活。”
遲小厲擺擺手,重新把話題牽回剛才的問題:“能具體說說‘神跡’的效果嗎?”
“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唔……隻是關於神跡這部分,完全沒有記憶。”
“那真是奇怪了……”
可可莫嘀咕了一聲,不知在疑惑什麽,不過還是很快回答道:“畢竟已經失效了百年,具體的祈禱儀式和過程我也不太了解,隻知道五位先賢……或許像你說的,你們神跡之地那邊更喜歡用‘五神’來稱呼?總之每一位的回應方式都不同。”
溫柔的月光鋪在空曠的街道上,在兩人身後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可可莫掰起手指頭,沉吟道:“據我所知,戰神降下的神跡,通常都是以‘附加效果’為主,例如給魔法師的法杖淨化,輔助主人更好釋放魔法,還可以為劍士們的長劍提供額外屬性,使得原本無法使用魔法的他們,在神跡降臨後,是用劍技的同時,也能釋放附帶屬性的魔法攻擊。
女神大人則庇佑著我們這些自然精靈——當然也包括那些孤僻的黑暗精靈,她會以賜予魔法親和、祛除信徒疾病等方式施以神跡。
至於餘下三位,我了解的就更少了,隻是聽說獸皇會賜予信徒更加強健的體魄,甚至讓一個原本毫無魔法天賦的普通獸人變成薩滿,山丘之王能給予工匠們祝福,在鍛造冶煉方麵事半功倍,魔帝可以讓信徒獲得更長久的生命以及更旺盛的戰鬥欲望……”
遲小厲眯起眼睛,等可可莫說完,略感失望地搖了搖頭:“這些‘神跡’聽上去也沒有什麽超凡之處啊,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給劍士附加魔法屬性攻擊,隨便一把秘——”
遲小厲語氣一頓,接著立馬拍了一下額頭。
“果然……還是沒能完全代入這裏。”
剛剛傾聽的過程,遲小厲還對這些所謂的“神跡”有些不以為然,什麽劍士獲得魔法攻擊,這不是任何一把秘劍都可以做到的?
還有給予工匠祝福,如今一些魔導科技已經可以大大簡化冶煉步驟,金屬製品的純度與精度也達到極高水平,還需要什麽祝福嗎?
至於更長久的生命……這聽上去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五神為了永生忙的焦頭爛額,還能提供什麽有效可靠的幫助?
就算真的能夠延長壽命,現今許多昂貴優質的秘藥也能達到類似效果,隻要有錢就能買到,根本算不上珍貴。
不過遲小厲很快便意識到,自己又受到了身為“未來人”思維的限製。
無論是秘劍、魔導科技,還是秘藥,都是在這萬年間經過不計其數的嚐試、推翻重建再推翻最終衍化完成的結果。
萬年之前的烏托邦,怎麽可能有這些東西?
遲小厲猛然想到一個問題,突然轉過臉,把正在用餘光偷偷斜瞥的可可莫嚇了一跳。
“你聽說過‘秘劍’嗎?”
“什、什麽東西?”可可莫臉色微紅,還帶著一絲茫然。
“就是一種……異常堅固的劍,每一把都帶有獨一無二的屬性,被選中的劍士可以發揮相應的效果,與魔法有些相似。”
遲小厲翻找了幾個較為貼切的形容詞,感覺可可莫應該能明白。
秘劍的來源,自古以來一直都是困擾大陸學者的問題,被大部分人所接受的一個說法,認為所有秘劍都源於上古時期,由那位山丘之王親手打造,因為附加了早已絕跡的火靈,所以才擁有了獨特屬性。
而在進入淵域後,岡門岡本因緣際會進入奇異幻境,親眼見到那個“身材高大”的矮人,這種說法便更具說服力了。
然而可可莫給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哦,你說‘神跡之劍’吧?秘劍……神跡之地竟然用這麽奇怪的名字,”可可莫做恍然狀,笑道:“當然有啊,克格莫統領手中那把‘流觴’,就是出自矮人之手的神跡之劍,據說能夠牽引各種形態的流體。”
遲小厲眉頭微皺:“這些劍和‘神跡’有什麽關聯嗎?”
可可莫認真回道:“顧名思義啊,聽說隻有接受了山丘之王加持的工匠,才能打造出擁有特殊屬性的劍,所以久而久之就被人稱為‘神跡之劍’了。”
遲小厲越發感到驚奇:“你能確定?秘劍不是那位山丘之王親手打造的嗎?”
“怎麽可能!”
可可莫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忍俊不禁道:“雖然五神失去回應已達百年之久,但現存的神跡之劍至少有上萬把,怎麽可能全部出自那位先賢之手?”
遲小厲陷入沉默。
可可莫還以為他想起了什麽,正在努力修複記憶,便自顧自繼續道:
“五神一一個失去回應,神跡難以再現,也是各部落首領最早決心創建烏托邦的重要原因之一。既然信仰的神明已經無法做出回應,那我們就不能將所有希望寄托在祂們身上,未來終歸還是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踩出來。”
關於神跡的消息,傍晚那場交談中可可莫並未言明,所以遲小厲當時即便對烏托邦建立的初衷有所了解,心中卻仍然存在一些疑問——
即便要建立一個全新製度的國家,一種全新的嚐試,在創建初期,必然會遇到許多困難,與其堅定的摒棄舊有信仰,還不如暫時先借助宗教力量,等國家穩定後再一步步淡化宗教的影響,而不是像實際這樣直接大刀闊斧連根斬斷。
現在這個疑問算是徹底解開了。
萬年之後的教徒們自然想象不到,上古時期,他們的信仰竟然還能給予自己貨真價實的力量。
關於神跡的內容,遲小厲已經了解的差不多了,除了震驚之外,心底也生出一抹忌憚。
五神的力量,再次超出了他的預計。
在融合了時之環後,隨著對時間之力的開發,遲小厲隱隱有種感覺——如果說魔法師之路是一個湊拚圖的過程,隨著等級提升,拚圖逐漸完整。
而現在,他已經快要將這副拚圖拚完。
這種感覺十分玄妙,卻給遲小厲一種直覺——在至聖領域內,自己也差不多快要達到巔峰了。
在遇到奧丁之前,遲小厲甚至認為自己已經超越了任何一位神使,剩下的對手,便隻有那高居幕後,至今未露出過真容的五神了。
在他原本的設想中,五神即便再強,也終歸還是一個“普通人”逐漸攀高蛻變,實力或許在至聖巔峰,比自己更強,但不至於無法跨越。
如果說與奧丁交手,僅僅隻是稍微觸動了遲小厲的神經,那可可莫講述的關於“神跡”的內容,就徹底推翻了他之前的判斷。
至少遲小厲自認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在“死”後幾百年時間,仍舊能夠將堪稱奇跡的偉力影響現世,直到百年之前才漸漸消失。
這確實已經超脫出“人”所能定義的範圍,是真正達到了“神”之領域的怪物。
一股危機與緊迫感油然而生。
遲小厲忽然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麽,改變一些東西。
這樣在未來真正與五神麵對麵時……才不至於被對方直接秒殺。
可可莫有些擔心的望過來,“怎麽感覺你身上的氣息突然變得好可怕……”
“隻是想到了一些糟糕的事情。”
遲小厲緩緩閉上眼,接著深吸一口氣,才將那份躁動的不安壓下去。
“難道是海難造成的後遺症?”可可莫一臉關心的問道,隨即低了低頭,手指點在一起,小聲道:“已經這麽晚了,要不先去我的醫館,我幫你找兩位精神係魔法師,看看能不能解決你的失憶……之後……你說過要指導一下我的醫……”
“我改主意了,”遲小厲突然邁開步子,一把拉住驚慌失措的可可莫,“咱們現在就去城主府!有些事情必須要盡快確認!”
“啊——等等!為什麽突然改主意啊!”
“因為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別說了,快走!”
可可莫原本還有些氣惱,結果馬上意識到自己的手竟然被對方抓住,腦門上頓時升起一團氣體。
被這麽連拉帶拖走了半晌,思維稍稍回到腦子裏,可可莫才猛然回過神。
“等一下!你走錯方向了!”
……
絲荻拉中心城區,位於偏北角處,有一座總計三層的圓形古堡。
如果不是城堡牆壁采用一種帶有幹擾魔法元素的材質構成,整體呈現出一種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墨綠色,恐怕很難有外人會相信,這座與周圍建築登高,不露絲毫奢華,反而還略顯樸素的城堡,就是絲荻拉城主格爾斯托夫的住宅。
二樓書房內,穿著普通絲絨睡衣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書桌後麵,單手托住下巴,另一隻手輕輕揉搓發間。
不甚明亮的魔晶光源下,黑白交錯的短發毫無光澤,像是一蓬枯草。
“咚咚”。
格爾斯托夫抬起頭,將散落在桌上的城建圖收起,才低聲說道:“進來。”
“老爺,有客人拜訪。”
一個衣著黑色燕尾服的瘦高老人走進來,對桌後略顯疲倦的主人行了一禮。
如果單從精神麵貌上看,前者年紀不算很大,卻滿臉倦容,皮膚呈現病態的黃色,而後者矍鑠精幹,反而更像是城主。
“這個點拜訪?”格爾斯托夫眼中露出思索之色,輕敲兩下桌麵,“是誰?”
“是醫館中的可可莫小姐。”
老者維持著一絲不苟的恭謹姿態,微彎著腰繼續道:“和她一起來的,還有位自稱來自神跡之地的威爾先生,說有重要的事情與您匯報。”
頓了頓,老者低聲補充道:“好像與傍晚的‘事件’有關。”
聽到這裏,格爾斯托夫原本慵倦的雙眼陡然射出光芒,整個人像是容光煥發一般頓時來了精神,直接從桌後站起來:“你確定?那個威爾的身份驗證過了嗎?”
“已經確認完畢,”老者熟練地走近桌旁,為這位子爵大人添上一杯熱茶:“是前些天消失在航道上的那艘貨船的乘客,下午在海灘被漁夫發現,算是大難不死。
之後可可莫女士前往那個漁村出診,前者貌似幫助挽救了一名病人,兩人因此結實。威爾·利普也上交了自己的家族紋章,城防那邊已經確認無誤。”
格爾斯托夫端起杯子,吹了吹鮮紅如血的茶水,啜飲了一口:“神跡之地的人?來烏托邦做什麽?”
“似乎是來行商的,不過第一次就運氣不好。”
格爾斯托夫突然覺得茶水有些寡淡,眉頭微皺,放下茶杯:“這是什麽時候的茶葉?”
“老爺,是二十分鍾前剛烹製的。”
格爾斯托夫眉頭緊鎖地揮了揮手:“換新的,味道都變淡了。”
老者悄無聲息地走到壁櫥旁,默默拿出新茶,然後迅速完成傾倒、清洗、重新烹煮一係列動作,整個過程不到兩分鍾。
做完這一切,老者才重新回到桌邊,躬身提醒道:“您最近操勞過度,狀態一直不太好,這麽晚了,要不讓他們先回去?”
格爾斯托夫擰了擰眉心,沉吟幾秒,擺了擺手:“算了,既然與下午的事情有關,事不宜遲,現在就去見見。”
“是,我這就下去吩咐。”
老者退出書房的同一時間。
正在門外等候的遲小厲,觀察著大廳內的擺設,眉頭漸漸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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