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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大洗牌

  妖兒一聲驚叫尚未落定,窗棱邊瞬時響起一聲急促的響動。聽覺敏銳的妖兒頓時感覺后脊背一陣發涼汗毛直豎,這個聲音里明顯帶有強烈的敵意與殺氣!


  也是急中生智,妖兒順手就將那一鍋雞湯打翻在地,然后大叫一聲:“啊!!”


  砰然的響聲與妖兒的驚叫,顯然嚇到了窗外之人,馬上聽到他逃竄的聲音。這時,在鄰間澡池里打掃衛生的一名男仆與兩名丫環也急忙趕了來,忙問妖兒姑娘有事沒有?


  妖兒已是嚇得一臉煞白,但對下人也不便多說,只是推說自己不慎打翻雞湯因而嚇得大叫。仆婢們慚愧的認錯說不該留妖兒一人在廚房,并趕緊收拾了起來。


  這時霜兒回來了,喜滋滋樂哈哈的笑道:“妖兒,三哥和公主都回來了,這下好啦,咱們都可以把心放回去了……咦,你怎么了,臉色這么差?”


  “沒什么……剛剛不小心打翻了雞湯,被嚇著了。”妖兒強顏笑了一笑,說道,“三哥呢?我想去見他。”


  “走,我就專程來叫你的。三哥已經在前堂,和公主一起給母親問安了呢!”


  二女一起到前堂,家人相聚,自然歡慶。可是妖兒始終有些心中忐忑不安,看到眾人喝茶水都甚是擔憂,生怕里面也被下了毒。于是索性將事情當眾說了出來。


  眾人聽完都吃了一驚,秦慕白皺眉道:“看來是有人要害我,潛入了府中投毒。娘,即日起府里加強戒備,任何飲食用具包括井水等物,都要嚴格測毒。此外,高陽,我要將百騎衛隊調來保護家人。這段時間,大家都不要輕易外出落了單。妖兒,秦仙閣那邊你也暫時不要去了,呆在家中,安全一點。”


  方才短暫的歡喜頓時一掃而空,眾人的心神都繃緊了。高陽公主點了點頭,說道:“都聽你的,將衛隊調來保護家人才安心一點。但是,會是什么人要害我們呢?這樣日防夜防的,我在明他在暗,防不勝防啊!”


  “不知道。”秦慕白擰眉搖了搖頭,說道,“太子,李元昌這伙人當中,誰都想要我死。此外,這些年來我可是殺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想要我命的也不在少數。現在這樣的風浪關口,提高警惕吧!”


  “好吧……”眾人無言,只得應諾。


  少時過后,秦慕白親自在府里細細摸排查看一陣,發現了廚房后面有一串男人的腳印,窗棱也有翻越的痕跡。腳印從這里通往后宅馬球場,翻墻而出。從腳印來判斷,應該是一個男子,身裁不矮而且身手十分矯健,應該是練家子。府中腳印只有一串,但不排除有人在外接應放風做同黨。


  一家人小心翼翼的查驗了井水、食物以及一切可能染毒的東西,所幸沒再有別的什么發現。吃晚飯時都用銀針仔細的查了毒,個個提心吊膽。


  飯后,秦慕白騎快馬親自去了一趟皇宮,將高陽公主留在仙居殿的衛隊調了出來,三十名百騎全部安排在了老秦家輪流值守,三班倒日夜戒備。


  雖然秦慕白對百騎很有信心,但是這樣劍拔弩張的日夜戒備,如白色恐怖,往日的恬靜與安寧蕩然無存,每個人心頭都籠上了一層陰云。秦慕白好不惱怒,暗自琢磨該想個什么辦法,將那個隱藏在幕后的黑手給逮出來,斬草除根了才算好。


  秦母和霜兒都說干脆報官吧,秦慕白就笑了,說我就是官,還報什么官啊?這京城的萬年、長安的兩個縣衙,能比我和百騎能辦事么?


  就這樣,秦家一家人提心吊膽的過了近半個月,好在安然無恙。于是大家也就漸漸放下心來,此事的陰影終于漸漸淡去,秦家也恢復了一些正常的生活。


  這半個月里,秦慕白有意呆在家里足不出戶,但時刻密切關注朝堂之上的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不出他的意料,皇帝依舊臥病不起,長孫無忌、褚遂良搖身一變成了左輔右弼,輔佐年輕的晉王李治監國理政,干了一系列足以影響整個華夏歷史的事情。


  其一,三司會審太子李承乾的謀反一案。最終得出議案,太子承認了有謀反意圖,但好在及時悔悟并撥亂反正,戴罪立功罪不至死。于是將太子貶為庶人流放嶺南。不得朝廷征召不得入宮。即日,太子一家上下搬出東宮,由御史臺派專人押送前往嶺南服刑。


  其二,在會審徹查太子謀亂一案時,長孫無忌等人全力摸排猛追猛打,肅清太子同黨,鏟除異己。朝堂之上,有不少于十五名五品以上的大員“落馬”。最輕的處罰是貶官外放,再重一點的徹職查辦貶為庶人永不錄用,最慘的,就是家破人亡的砍頭了。


  這其中有兩個人特別引起了秦慕白的注意。一個當然就是如今仍在重病不起的房玄齡。據說,房玄齡依舊和皇帝同臥一居之內足不出戶,沒人知道他的病情怎么樣了。自然,也沒人敢跑進去怎么動房玄齡。于是,本來最應該與太子一起沉浮的房玄齡,反而暫時安然無恙。


  另外一個人,就是此前和秦慕白偶有碰面、但算起來頗有淵源的吏部尚書、軍界大佬之一的侯君集。在大唐建國前后侯君集一直跟隨李世民。行軍打仗,他是絕對的一把好手;沖鋒陷陣,身先士卒。是如今大唐不可多得的一員中生代將帥之才。早些時候秦慕白輔佐父親在蘭州抗擊吐蕃人、收復大非川時,侯君集就在劍南西川的淞州一帶大敗吐蕃軍。兩路兵馬雙管齊下各獲大勝,將吐蕃人打得灰頭土臉。而且當時,侯君集的凱旋之音還先行奏響。由于他跟隨皇帝日久,在皇帝登基之后又異常活躍,比秦家父子在軍隊、朝堂之上更要大牌一些。是眼下公認的繼李靖、李勣等人之后迅速倔起的軍界大佬。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物,在太子叛亂一案之中被清洗了。其實,侯君集與東宮關系密切、一直都是堅定的太子黨,這是人所共知的。這一次的叛亂他有沒有參與,秦慕白不得而知。但照長孫無忌的話來說,他就是有參與。雖然沒有在戰場上看到他的身影,但有他“慕后策劃指揮”并“負責操練與調集”了兵馬。


  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在更新換代的朝堂黨爭之中屢見不鮮。長孫無忌擺明了,就是要清洗侯君集以絕后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就是說你侯君集在某天蹲茅廁的時候辱罵了皇帝有不臣之心,被隔壁一個蹲茅廁聽到了,那你也只能認命。


  諷刺的是,侯君集這么“窮兇極惡”的罪名卻沒有被判死,反而十分戲劇化的被貶到了一個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地方——涼州司馬。


  涼州,蘭州大都督府治下的前線軍鎮。在那里,刺史治文都督管武,長史司馬雖然位高祿厚,但沒幾分實權也沒多少事情可干。這等官職,便是時下大唐官場之上公認的“養老官”。


  風光一時煊赫無比的潞國公、吏部尚書、當朝數一數二的良帥猛將,就這樣頃刻之間被掃地出門,到了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涼州邊野,做了個可有可無混吃等死的閑官。


  而且,還是秦慕白這個蘭州都督府別駕的直接下屬。


  秦慕白仿佛從這一吊詭到不合常理的舉措中,嗅到了幾分皇帝手筆的味道。若按長孫無忌的手腕,不弄死太子還說得過去,但像房玄齡、侯君集這樣的人是非鏟除不可的。可是現在房玄齡沒有,侯君集雖然從天上落到了地下,但好在還有一條性命,留得青山在。


  秦慕白暗自分析,覺得李世民雖然有心重立儲君,但并不想讓朝堂大傷元氣損失太多的骨干精英,因而有目的在進行保護。還有一層更深遠的用意,或許,皇帝最信任最倚重的人是長孫無忌,但也絕不可能百分百的將朝政交給他,任由他在朝堂之上肅清異己為所欲為。到時候,要是連與長孫無忌的比肩的臣子都沒有了,身為人君如何駕馭?

  給予信任與權力,又略加掣肘不聽之任之養虎傷主,這是李世民的一貫手法。


  兩天前,百騎副使程懷弼秘密來了一趟老秦宅,告訴秦慕白一件事情。他說,按照秦慕白吩咐的,將漢王李元昌一連折磨了十幾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廝幾番自盡都被救了回來。爾后一天深夜,江夏王李道宗執皇帝印授神秘出現在了百騎營牢里,與李元昌秉燭夜談了個把時辰,任何人沒能靠近。


  然后李道宗就走了。當時百騎衛士們查看李元昌,一切如常,于是也就沒有生疑。可是李道宗走了不到一個時辰,百騎衛士就發現李元昌七孔流血死在房中。


  爾后,就有專門為這種事情擦屁股的掖庭宦官來收尸。用一卷麻袋裹了裝進薄薄的棺材之中,帶走了。


  而現在,外面流傳的消息是,漢王李元昌已經死于東宮兵亂之中。因其背祖望宗謀逆反叛,死后不得入祖祠,因而草草葬于終南山下。他的家人都由宗正寺安排了出路或結局……


  曾經詩畫聞名、風流長安更禍害無窮的紈绔之王李元昌,以這樣一個倉促又神秘的死法做為結局,成為了滿長安百姓的談資。


  朝堂,驚濤駭浪;長安,風云變色。


  秦府,安靜得異常。


  此時已是月末,妖兒說,得去一趟秦仙閣,進行一月一次的盤賬了,這等事情不容有失,請求秦慕白允許他出門。秦慕白想,也犯不著如此謹小慎微的連正常生活都不過了,豈非是因噎廢食?于是也便答應了。想想近段日子也有夠無聊的,順便去秦仙閣逛一逛當是放松也不錯。


  高陽公主破天荒的沒有吵嚷說要跟去。因為砒霜的事情害得她半月沒出門,之前設想的去法門寺做法事也成了泡影,她氣悶無聊之下自己找了個消譴的活兒——跟霜兒一起學做菜。


  于是,一個菜鳥師父一個菜鳥徒弟,經常把老秦家的廚房里搞得烏煙瘴氣。這還不算,她們還非得用一些從外形上無法判材料的古怪東西,宣稱是美食,用來荼毒一家人的味蕾與腸胃。


  事實證明,霜兒的廚藝進步速度顯然是龜速,時至今日她做出的菜依舊驚世駭俗的難吃;高陽公主則當真不是做廚子的料,倒有一點質潛成為大唐的藍鳳凰(五毒教教主)。


  高陽公主好不容易找到一件新鮮事情做,決定今天留在府里和霜兒一起研究怎么烤“巨勝奴”大燒餅。倒是給秦慕白省去一番口舌落得個清凈,于是他和妖兒一起上了車子,帶了幾名侍衛一起往秦仙閣而去。


  二人,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單獨的相處了,妖兒居然有點不自在,臉紅。


  “三哥,等這段風波過去,你是不是又要去蘭州了啊?”妖兒小心的問。


  “嗯。”秦慕白說道,“要不是這件事情耽擱,我早該去了。蘭州局勢現在有點緊張,我擔心父親大人一個人忙碌不過來。萬一要打仗,更不能少了我。”


  妖兒輕輕的點了點頭,細聲細氣如同蚊蚋的說道:“三哥,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呵呵,跟自家人還有什么客氣的,有話就直說嘛!”秦慕白笑道。


  “嗯,嗯,那我說了啊……”妖兒咧了咧笑得很甜,還有一點靦腆,說道,“我好想走出長安,到外面去看看哪!雖然我眼睛看不見,但是聞一聞外面的空氣也好。我都好幾年沒有離開過長安了,好久好久。”


  “就這個小小的心愿啊?”秦慕白呵呵的笑,笑得有點慚愧,說道,“上次去襄陽旅游,就該帶你去的。好,我看明天天氣如何。如果天氣好,我們一起出城踏青怎么樣?也不走太久、太遠,上終南山逛一圈,或者往東官去游玩一陣也行。春天來了,終南山上的古剎道觀要迎來善男信女的膜拜朝奉,洛水的景致也應該不錯,會有許多游人踏青,到時應該很熱鬧。”


  “真的嗎?真是謝謝三哥了!”妖兒開心的說道,聲音里都是興奮。


  秦慕白微笑的點點頭,一想妖兒看不到,忙道:“三哥絕不騙你。”


  “嗯,我相信三哥。”妖兒微笑道,“其實,妖兒此生已經十分滿足了,只剩下一些小小的心愿,都跟三哥有關……”


  話說到這里,妖兒驚詫的咋舌,臉色變作菲紅,一副說漏了嘴的表情。


  秦慕白卻沒有笑話她,輕聲道:“妖兒,你有什么心愿,就都跟我說。只要三哥能做到的,都滿足你。”


  “沒、沒什么……其實……”妖兒低下頭,有些吞吐,輕聲道,“其實,只要能每天聽到三哥的聲音、聞到三哥的味道,我就滿足了。這就是這一生最大的心愿了。假如,能陪伴三哥走南闖北游山玩水,聽西域的風聲,聞東海的味道,,泛舟于江河,拂琴于山巔,妖兒……此生無憾!”


  秦慕白的心中微微的悸動了一下,伸手拉過妖兒的手輕輕的拍了拍,柔聲道:“這有何難?等三哥下次回京省親休得長假了,就帶妖兒和家人們一起,游山玩水,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嗯……”妖兒咬著嘴唇,輕輕的點了點頭,說道,“可惜我這不爭氣的眼睛,一直看不到三哥的樣子。我好想知道三哥笑起來是什么樣子的,那一定是人間最美的笑容……”


  “你來摸吧!”秦慕白將她的雙手拿起放到自己臉上,臉上堆起笑容,說道,“怎么樣,能感覺到我笑的樣子嗎?”


  “笑得好傻,好憨,但是好開心啊!三哥,公主和東家都好幸運,因為有你愛著她們,寵著她們,一生一世……但我比她們都幸運,因為此刻,我捧著三哥的笑臉啊!”


  到了秦仙閣,妖兒自去與武氏兄弟等人盤帳,秦慕白向來不理此等事情,于是帶著隨行的幾名侍衛去聽小曲喝御酒了。


  好巧,剛到酒閣秦慕白就遇到了二哥秦斌,他孤自一人也剛剛進來。于是兄弟二人還有了伴,同坐在了一間雅閣里。


  秦斌平常言語不多,性格比較沉穩。今日看來,似乎心事重重。秦慕白問他所憂何事,秦斌嘆了一聲,凝視著秦慕白說道:“三弟,咱們三兄弟一起舉家遷往蘭州吧!”


  “為什么?”秦慕白擰眉問道。


  秦斌喝了一杯酒,重嘆一聲道:“朝堂之上發生這樣的大事,什么格局都要改變了。我們這時候,該往哪邊站呢?”


  秦慕白這才恍然大悟,低聲問道:“長孫無忌要拉攏你?”


  秦斌警覺的點了點頭,低聲道:“不光是我,還有你大哥。其實他的用意我們心知肚明。我們兩個雖是秦家嫡長子,但秦家一切已經是你在支撐了。長孫無忌旁敲側擊,是想先把我們兩個沒用的哥哥拉攏到他的陣營之后,用親情來制約你,讓你不得不加入到他的派系之中。”


  秦慕白點了點頭,說道:“二哥睿智,長孫無忌這一手,我也差不多是早就料到了。我只是沒想到,他沒有直接來找我,而是通過你們……恐怕,他也是覺得我不太好講話,或者說太過敏感,于是先從你們那里打了個邊鼓。”


  “那三弟有何高見?”秦斌說道,“現在朝政皆決于長孫無忌與褚遂良,二人輔佐晉王,已是權傾朝野。而且,褚遂良顯然不是長孫無忌能比。現如今,長孫無忌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與你大哥若是投效他,則勢必令你與父親被動。我知你一向無意與長孫無忌走得太近,父親就更不用說了。再者,我等身為皇帝陛下的親勛衛隊統領,如若站到了長孫無忌的陣營,那……結局可想而知。反過來,如果我們不投效長孫無忌,又蔫能與之為敵?侯君集,那樣的人物都被清洗了,我們算什么?”


  “二哥勿憂,此事容我思量。這兩日你約上大哥,何時有空一起回家來,我們兄弟三人細作商議如何?此處酒肆人多眼雜隔墻有耳,就先不多說了。”秦慕白說道。


  “也好。就后天吧,我與大哥一同輪休,便到老秦府來拜會母親。”


  “好。”


  兄弟二人難得在一起喝上一回酒,秦慕白也久未放松,因此今天喝得比較隨興。一時沒管住酒杯竟喝得多了一些,兄弟二人一同酩酊大醉,都在雅閣里睡著了。


  妖兒辦完事情,已是夜半入深。來找秦慕白發現他兄弟倆都已醉倒,便叫那些侍衛將他二人輕手輕腳的抬上了馬車,先將秦斌送了家中安置妥當。然后妖兒再坐進了馬車里,與之一同返家。


  秦慕白鼾聲如雷睡得如同死豬,妖兒坐在他身邊面帶微笑,纖纖十指在他臉上輕柔的緩緩的撫過,臉上的笑容甜蜜溫馨到令人沉醉。


  走進每天必經的里坊胡同,離老秦家已不過二百步之遙。妖兒突然莫名的心慌意亂起來。


  這種心情,她不陌生!那一日在廚房里發現砒霜時,就是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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