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平平
周河,是個裁縫。
在馬寨這邊,男人做裁縫的真不多,加上周河怕老婆,還有性子柔柔弱弱,很多人都喊他假女人。
他今年四十五,但模樣都快趕上六十多歲的老人了。
小小的裁縫鋪裏,他帶著一副老花眼,佝僂著腰認真的做活。
由於做事認真,活也漂亮,這家裁縫鋪子的生意算是不錯了。
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短發女人要定做一套禮服,量好了尺寸,周河在櫃台上寫寫畫畫。
這女人沒立即走,顯然也挺熟絡了,說道:“聽說你家最近進了一筆大項,你老婆都外出旅遊幾次了,這次回來,聽說改天又要出去,你不陪著一起去?”
“不去了。”
周河扶了扶眼眶,說道:“耽誤不了你的禮服,一個星期來拿就成了。”
“誰怕你耽誤了我的禮服啊,我也不急著難,時間上充足的很,我的意思是說,你整天的忙活,你女人卻瀟灑的很,在你心裏就沒一點想法?”
周河抬頭看向短發女人,他那雙渾濁的眼睛裏有著茫然,“要什麽想法?”
“嗬,活該你受苦受累。”
短發女人搖頭冷笑,她本要走的,可又說道:“那錢是挖墳挖來的吧?”
“你女人拿著那種錢出去瀟灑,心安嗎?”
周河的臉色終於是變了,他悶聲的不說話。
短發女人眼神冷漠了幾分,哼道:“是我想的多了啊,當年你大哥和嫂子礦難死了,上麵也給了賠償款吧,可你大哥的孩子都不給撫養,也沒見你們家有什麽虧心的。”
“這又拿了你哥和嫂子的被挖墳的錢,你們這一家子真是吃死人飯的啊,嗬嗬。”
周河拿著筆的手顫抖的厲害,他的臉色變幻不停。
兩行淚水從渾濁的眼睛裏滴落。
“哭?我媽說的沒錯,你也就知道哭罷了。”
短發女人譏諷道:“一輩子都是這樣。”
“怕老婆的男人不少,怕老婆也不能說那男人不中用,而你是真的不中用,一點兒主見都沒有,你哥和嫂子不可好死,死不安寧,你女人拿著錢死人錢花天酒地,你就一直默默的看著……”
短發女人異常惱恨:“哦,不光你哥和嫂子不得好死,你那侄子周平可能也是不可好死,還不知道在哪個橋洞裏死掉了,屍骨都給野狗野貓啃食了個幹淨。”
“你有做什麽嗎?不,你連說什麽都沒有!”
“怪不得人家都叫你假女人,你根本連女人都不如!”
“你們不找周平……我找!”
說著,短發女人哭了。
“他沒了爸媽,他的嬸子是個混賬,你這個叔叔也不是東西,我這當表姐的……以前我沒有能力,空想者,沒錯,我家要拆遷了,我有錢了,我到時候拿著錢去找周平!”
短發女人用手指著周河,聲音更冷:“你等著,等我找回了周平,我會給他請律師,告你們一家,讓你們不得好!”
說完,短發女人轉身就走。
“張薇!”周河喊了一聲。
“幹什麽?”
張薇猛然轉頭,盯著周河。
“別和她鬥了,你鬥不過她的,好好過日子。”周河道。
“你你你……你就是個畜生,豬狗不如的!”
張薇破口大罵:“我就看你以後死了怎麽辦,你有臉見我姨夫和小姨嗎?你沒臉!”
聞言,周河身子一晃。
“你放心,禮服做好之前,我不會再來,我懶得看你一眼!”
張薇大步朝門口走去。
“讓開!”
門口站著幾人,張薇異常暴躁,甚至伸手推了一下。
可她沒推動。
“讓開啊,擋路了沒看到嗎?”
張薇抬頭瞪眼。
突然,她嘴巴張大,“你……”
被張薇推的正是周平。
此時的周平也看著張薇,剛剛的話他都聽到了。
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東西一點兒一點兒的浮現。
“你是……薇薇姐?”
周平開口。
噔噔噔……
張薇連連的往後退。
啪嗒!
櫃台邊,周河手裏的筆和尺子掉落在地。
“平平?”
張薇和周河幾乎是同時出聲。
“你是平平對不對?”張薇快步的到了周平麵前,她捧住了周平的臉,將周平的頭左移,然後驚喜無比的道:“你耳朵下麵有胎記,你就是平平!”
“嗚嗚……”
張薇直接趴在了周平懷裏,放聲大哭。
周平兩手動了動,猶豫很久一樣,最終拍了拍張薇的後背,說道:“我是周平。”
“你沒死,太好了,太好了。”
張薇大哭:“當年,我跟我媽去外找我爸了,回來後,已經找不著你了,周河和他女人說你被一個人領走了,我以為他們把你賣給了壞人……”
“當年領走周平的是我,周平表姐,咱們先別哭。”龍雲說道。
張薇抬頭看向龍雲,她連連說著:“謝謝,謝謝你將平平養大,謝謝你,你是我們家的恩人。”
“別哭,周平這不沒事嗎。”龍雲笑著道。
“平平,你過的怎麽樣?”張薇問著。
“我活的很好。”
周平深吸了一口氣,道:“咱們先不說這個。”
“對,先不說這個,我要給你說,你爸媽的墳都被挖了,被賣了啊。”
張薇手指周河:“就他的女人,整天拿著賣你爸媽墳的錢這玩那玩,他們都不是人!”
周平走進了裁縫鋪,張薇緊跟著。
蘇飛和龍雲也進去了。
吳魁平、卓暉和卓明成在外麵等著。
蘇飛打量著裁縫鋪,然後看了看那渾身顫抖情緒複雜的周河。
周平站在周河麵前,兩人對視著。
張薇也沒再大喊大叫。
別看之前如何的媽周河,但周河不是壞人,隻是窩囊。
叔侄兩個看著。
“長高了,比你爸和我都要高。”
周河將老花鏡扶正,眼淚落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也特別的壯實,想來你跟著那位先生的這些年,沒怎麽受苦的,好,這很好。”
“你……比我印象裏老了很多。”
這一刻,周平的情緒波動的也離開,眼角有淚珠滑落,他看著周河,小時候的記憶一股腦全都出來了。
“平平,礦難了,你爸和媽都死了,你以後可咋活啊。”
“平平,叔叔……叔叔對不起你,叔叔沒用,你嬸子不讓你住家裏……”
“平平,你快拿著,躲到一邊去吃,別讓你嬸子看見了啊,對,跑遠一點。”
“別再往家門口跑了,你嬸子看到你會打你的,你這兩天跟誰打架了嗎?咋弄的血啊?”
“哎喲,不好,你嬸子要過來了,我得回去了,平平,你記住啊,下回到馬頭山那邊等我,叔給你帶吃的。”
“平平,你這孩子都皮毛骨頭了……這幾天你嬸子總是盯著我,我出不來,今個是趁她上廁所跑出來的,這些你拿著,我托人去你大姨家,可他們一家都外出還沒回來,再撐一陣啊,撐一陣子,等你大姨和薇薇姐來了,你就有住的地方了。”
“……”
曾經的一幕幕,每一句話,都清晰的浮現在周平的腦海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