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桑榆非晚
富貴村坐落在這座山的半山腰，雖說村子的名字聽起來很有錢，但當司邈邈看見簡樸到可以用貧窮兩個字來形容的村落時，她還是微微驚訝了一下。
每間村舍都拿籬笆圍了起來，茅草鋪的屋頂，磚瓦牆看起來冬天就像是會漏風的樣子。
這裏的人很顯然認得裴清商，他的身影剛剛出現在村口，不遠處一塊玩的幾個小孩就看見了他，紛紛欣喜地叫喚著一路跑來：“裴哥哥！”
裴哥哥？！
司邈邈看著裴清商淡然的麵色。
她覺得這幾個小孩才八歲的樣子，裴清商都要二十了，叫他叔叔不為過吧！
他們繞著裴清商和司邈邈打轉，裴清商極有耐心的蹲下身子，問他們的課業，還問他們的生活。
有一個流著鼻涕的小男孩摳著肚皮，站在那邊跟司邈邈對視。
司邈邈瞪眼：“小屁孩，你看什麽？”
他奶聲奶氣地道：“你是裴哥哥的丫鬟嗎？”
司邈邈險些一個倒蔥栽昏過去，她額上蹦起火苗：“你見過這麽美的丫鬟？！”
“丫鬟跟美醜無關。”
司邈邈抱臂，拿手指了指自己：“那你記住，本宮，就是你們裴哥哥的上司！”
“上司是什麽？”小男孩的好奇聲，讓一些孩子也聚集過來。
“額這個……”司邈邈撓了撓鼻子：“就是他的老大，他都得聽我的。”
一個紮著衝天辮的小女孩恍然大悟：“那不就像是我爹聽我娘的唄，我娘讓他往東他不能往西，讓他摸魚他就得跳河！”
幾個小孩捧著肚子大笑，司邈邈麵無表情地抽了抽嘴角。
這有什麽好笑的！
“裴大人！”一聲蒼老又不乏激動的呼喚從村口傳來。
司邈邈轉眼看去，一位穿著布衣的老叟被十幾個青年和婦人扶著快步走了過來，看樣子地位不低。
裴清商直起身，淡道：“劉村長，你身子骨還好麽？”
劉村長花白了胡子，看見裴清商就激動萬分地要跪在地上，裴清商率先伸出長臂，阻止了他跪地行大禮。
“好好好，一切都好，上次您托人送來的藥和食物，我們到現在都沒用完，怎麽好意思又讓您親自來探望。”
劉村長說完，留意到裴清商身邊站著的司邈邈，他忙問：“這位是？”
不等裴清商和司邈邈說話，方才那個摳肚皮的小男孩便立即搶答：“這是裴哥哥的媳婦兒！”
司邈邈高聲道：“我不是！”
人群中有一個碎花青裳的婦人連忙拽住小男孩，作勢要抽他的嘴：“虎子，不許胡說八道，快給這位小姐賠禮道歉！”
婦人朝司邈邈賠笑臉說不是：“小姐，您別怪罪，孩子小不懂事。”
司邈邈見眼前眾人一張張淳樸的臉，又看見他們穿著洗出僵白的衣裳，她擺擺手：“沒事我不介意，你們稱呼我……邈小姐就可以了，我是來跟裴大人一起看望你們的。”
司邈邈餘光捕捉到裴清商看向她，臉上有一絲意外。
司邈邈得意地朝他哼了一聲。
他以為她司邈邈隻會橫行霸道嗎？她也知道講道理的。
富貴村的村民們熱情地把他倆迎了進去，到了劉村長的家中，屋內簡直可以用一貧如洗來形容，簡單的擺設卻被擦的一塵不染。
每個村戶的籬笆院內有養著小雞小鴨，有的還自己開鑿了一小塊池塘，裏麵有幾隻肥碩的鯽魚遊來遊去。
是一群日子雖窮，但依舊積極向上生活的人。
方才揪著虎子的婦人，原來是劉村長的兒媳，她用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喜笑道：“裴大人邈小姐，今晚就留下來用飯，我去殺一條活魚，煲豆腐湯可香哩。”
不等裴清商婉拒，司邈邈立即應和：“好啊！”
見裴清商望向她，她噘嘴嘀咕：“怎麽啦？那我喜歡喝魚湯嘛。”
劉村長撫胡須朗笑：“魚湯管夠，小姐放心，不要跟我們客氣。”
隨後，裴清商就與劉村長交談，問一些村中的雜務，還問到他們是否缺什麽。
司邈邈聽的無聊，幹脆起身走到外間，背著手在村子裏溜達。
富貴村是一個圓形，村子中央有一棵兩人合抱那麽粗的銀杏樹，此時已經到了杏葉金黃的好季節，粗壯的樹枝還掛著一個秋千。
司邈邈走在樹下，波影透過一層層的金黃像浮波一樣照在她身上。
美人如玉，負光前來。
司邈邈正研究銀杏樹上的螞蟻搬家，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稚嫩的詢問：“你是仙女姐姐嗎？”
她回過頭，一個瘦弱的小姑娘眨著大眼睛看她。她身上的粉色衣裙已經洗的發白，但鞋子前端沒有淤泥，發髻也梳的一絲不苟。
司邈邈得意叉腰：“是啊，我就是仙子！你有什麽願望嗎？”
小女孩信以為真，連忙跑上前，對著司邈邈雙手合十許願：“仙子仙子，我希望我爹能回家。”
司邈邈歪頭：“你爹去哪兒啦？”
她睜開眼，道：“我爹去了渝水，我娘說，我爹去幫助別人啦，要很久很久以後才會回家，我有點想他了，我娘每次抱著我爹的衣服都會哭，我們都很想他，你可不可以讓他回來一天呀？”
司邈邈一愣。
渝水，就是裴清商說的渝水之戰嗎？難道她爹就是那個犧牲在戰場上的人。
司邈邈蹲下身子，跟小女孩平視：“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桑晚。”
東隅已逝，桑榆非晚。
司邈邈感慨：“真是好名字，不過我幫不了你，因為仙子的爹爹也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要好久以後才能回家呢。”
輪到桑晚困惑了：“仙子想見爹爹也不能嗎？不是有法力，可以一揮手就到他們身邊嗎？”
司邈邈噗嗤一笑，摸了摸她的發髻：“是這樣沒錯，可是他們是在幫助別人呀，隻有我們健康長大，才能讓他們不擔心，等到團聚的那一天我們彼此都會很高興的。他們也在默默地關注我們呀！”
桑晚：“真的嗎？那我現在開始好好吃飯，是不是我爹回來的時候就能特別高興？”
“對啊！”司邈邈捏了捏她的小胳膊：“你看你瘦的，你爹如果知道會心疼的很，我一隻胳膊都可以把你提起來。”
桑晚急了：“不可能，我其實很有力氣的，我還能幫我娘親提水桶，仙子姐姐你不信的話，你坐到秋千上我來推你，我力氣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