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最後的午餐

  所有悶熱的夏季，從這一年開始，被他們五個人烙印上了悲傷的標誌，那是被塵封的悲慘記憶，也是誰都不願意主動提及的黑暗過去。


  割腕自殺未遂的林袁無力的躺在床上，整個人恍惚的像被抽去了靈魂，整個人消沉的可怕。父親突然多了很多時間，每天都到病房報道，他的眼睛裏再也沒有出現過讓林袁恐慌的猙獰，母親自林袁意識迷失之後，便開始了更加絮叨的階段，每天伏在林袁身邊伊哩烏魯說上大半天的話。父親以前都很厭煩她的絮叨和廢話，可如今卻在一旁附和了起來。


  母親說起學校的事：“昨天你爸爸打電話給你學校校長了，也痛嗎過他們亂造謠毀壞學生的名譽，怎麽樣了，馬上要期末考了，你以前不是說過要讀理科最好的班級嗎，聽說這次考試關係到你們高二分班，怎麽樣，想不想回學校啊？”


  林袁沒有回答，母親再接再厲：“前兩天，有幾個同學來家裏找你，說是你的好朋友，好像叫什麽周澈的，你爸爸說他們都很擔心你，要不回學校看看他們，醫生說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好了很多，回學校進行正常的活動都是沒有問題的……在說學校裏的氛圍沒有醫院那麽沉悶，袁袁，你想不想回去呢？”


  那時父親早已不在病房，他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接起電話，還沒說上話就躲到了走廊，母親看著他大步走開匆忙背影，話音不自覺的停頓了一下，向來敏感的林袁回過神看見了母親眼神中瓢潑四起的嘲弄和怒氣。


  她這才懂得，原來，不管自己做什麽，他們都不會為了顧及到自己的感受而複合。


  而這時母親才癱軟坐了下來，掩藏不住的失落顯而易見，母親帶著哭腔：“袁袁，媽媽現在隻剩下你了。”林袁還是沒有回答，她靠在床頭，聽見母親那麽說，空洞的眼睛裏突然噙滿了淚水。從一開始，母親自己都還沒有從離婚的悲傷中掙脫出來，就要被命運無情的加上自己女兒輕生的砝碼，母親以前是溫暖、含蓄、能幹的家庭主婦，她依托著父親打理這個家，成為父親的左膀右臂，一直看慣了她的雷厲風行和堅強倔強，卻沒想到她原來才是最難過的。


  林袁想過，如果一開始她沒有戳破那層迷幻的假象，那麽自己和母親也不會這般難過，好歹父親還會顧及到她，然後與母親繼續表演恩愛的戲碼。


  可是，沒有如果。


  不能控製眼淚的林袁在床上從小聲啜泣到因痛哭而不能自已，母親心疼的擁著她，靠在母親懷裏的林袁，輕嗅著母親身上的味道，顧不得擦去與眼淚混合的鼻水，好一陣痛哭。


  而那時的林袁沒有看到，父親在門口看著她娘倆抱頭痛哭的場景時，複雜的眼神。


  父親在門外站了很久，看到林袁的情緒恢複了，他才裝作不經意的走進去：“林袁餓了吧，我帶你們去槐雙路吃你最喜歡的那家的糖醋裏脊好不好。


  那時候臨近中午，陽光剛好開始一點一點的從房間裏移出去，林袁看著站在陽光下父親明亮的臉頰，小麥色的肌膚上勾畫著幾條細小的紋路，留著圓寸，他的眼睛還似年輕時的漂亮， 好在他高一點，要不然，林袁真會拿他跟那些中年發福的老男人相提並論。


  一頓飯的時間，父親恢複了對林袁的和顏悅色，百般體貼，可林袁卻不願意再與他親近。母親說，她和父親離婚並不代表不要她了，而是他們覺得與其這樣錯誤的相處下去，不如早就灑脫的攤開來，這樣大家都會快樂些。父親沒有反駁什麽，席間隻是含蓄內斂的點了點頭。


  送林袁和母親回家的時候，林袁都還記得，父親扯下安全帶之後，轉回半個臉對林袁說：“我就不上去，你好好休息一下，待會下午我過來接你去學校。”


  那時父親的臉躲在黑乎乎的陰影裏，輪廓及其漂亮，她呆愣的下了車之後，站在小區單元樓梯口看著父親衝她揮了揮手，然後開著他的那輛黑色桑塔納消失再了自己視線裏。


  那時候的林袁很想哭，她想問父親很多問題，比如你住哪，有人照顧你嗎，你還會回來嗎？

  林袁的淚水再一次決堤，她不能想象，這最後的一頓午餐讓離別來的那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