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答謝
清江一曲抱村流，長夏江村事亭幽。
六月末的天氣，已是幾分炎熱，桑河清澈的曲水支流，彎彎曲曲地繞著村落緩緩流淌，在長長的夏日中，一切都顯得十分恬靜安閑。
雍黎坐在濯錦城河邊茶館的涼亭裏，看外麵桑河靜靜流淌。天光正好，浮雲散開時，陽光灑在湖麵有粼粼的波光。
曙州的各個季節的花，花期都來得比其他地方要晚，如今六月末正是荼蘼花謝的時候，沿河兩岸的荼蘼花飄飄灑灑地落在湖裏，鋪了淺淺淡淡的一層，又隨著河水緩緩地流淌開去。
雍黎一盞茶喝了一下午，腦子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直到祝詞找過來，她才歎了口氣，輕輕招手示意祝詞過來坐。
祝詞讓小二另上了熱茶和點心，坐到雍黎對麵，對她道，“我午後回來，見你不在客棧還甚奇怪，問了南先生才知道你出來閑逛了，你便在這裏坐了一下午？”
“在屋子裏待著有些煩躁，便出來走走，經過這裏的時候見邊茶館實在是個臨河賞景的好處所，便過來坐坐。”雍黎道。
“你見了誰？”祝詞指指麵前小二還未收走的另一個茶盞。
“孫沛。”雍黎道。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午後她剛在這裏坐了沒多久，一盞茶還未喝完，孫沛便從河橋上走過來跟她打招呼。
那日在山裏遇到謝岑之後，雍黎猜到孫沛大概暗地裏確實是謝岑的人，她也猜到孫沛或許會來濯錦城，隻是沒想到會在這裏，在這個時候遇到他。
她原以為謝岑令他轉明為暗是另有用處，也猜測可能是考慮到謝竭沒有經驗，雖讓他代替謝峻為帥，但為求周全而無一失，便留他在此處以協助謝竭一二。
卻不想曙州軍與朱纓軍已對峙數日，這人卻依然悠悠閑閑地在濯錦城內閑逛。
孫沛看著雍黎笑得很是恭敬有禮，卻全無半點諂媚神色，“不想在這裏遇到您，實在是太巧了。”
“確實巧。”雍黎笑得意味不明。
她讓茶館小二另上了茶，伸手請孫沛坐下，“還未多謝你那日相護，我向來不願欠人人情，你可有什麽想要的，我可回報一二？”
孫沛道了謝坐下來，卻不想雍黎居然是說這件事，實在感到詫異，覺得這個宣陽公主實在與往日女子不同。
他笑了笑，“我護您周全是為兩國邦交，這是我的責任，若我國陛下和南陽王殿下若覺得我於此事之上有一二功勞，自會有所恩賞，至於您說的‘回報’二字，在下實在不敢。”
“我聽聞戰場之上孫將軍擅使長槍，隻是久尋不得心儀趁手的，正巧前段時間我的一位屬下機緣巧合得到一柄隴西名匠所製的長槍，槍刃是精鐵所製，長柄是鐵樺樹木打磨而成。”雍黎道，“這柄長槍收在我的私庫裏，一向沒什麽用處，留著也是落灰。”
孫沛原本不甚在意，聽雍黎說起這柄長槍，頓時目光一亮。
長楚隴西一帶多出明鐵，是個冶鐵業十分發達的好地方，當地人幾乎家家戶戶都以冶鐵為生，長楚朝廷對此處控製也十分嚴密，國家授權允準的私人作坊有一定的規模限製，對兵器製作更是管控極其嚴格。
無法發展規模，故當地人隻能在品質上下功夫，故而隴西各家所出鐵器皆量小而精，當地小有名氣的鐵匠更是層出不窮。
但兵器製作確實極少得，偶有一兩家得當地縣府授權做些兵器樣品以供縣府大規模生產為樣準，等閑是流不出去的。
故而雍黎提及這般製作精良的長槍，孫沛果然來了興致，“刃長如何？刃鋒如何？長柄是何尺寸？”
雍黎一一簡單地答了，又道，“我對此兵器研究不多，隻知道確實是個好物件，素來寶劍配英雄，這柄長槍也當得個知己，才不枉它被造出來這一生。”
孫沛心裏癢癢，卻還是戀戀不舍地拒絕。
雍黎是上璋有王封在身地公主，他若私下接受此等貴重之物，有違長楚朝堂法度有違人臣法紀，實在不妥。
雍黎仿佛看出了他的遲疑，也不強求，慢慢喝了口茶，道，“此物如今還在華陽我府裏，一時半會兒也送不過來，等這裏事了，我會讓人將其送到南陽王手中，請南陽王代為轉贈。”
雍黎又道，“此長槍隻為答謝，並非私下贈禮或賞賜，便是到貴國陛下那裏，也有一說，還請萬勿拒絕。”
雍黎說到這等程度，也考慮地這般周全了，孫沛也明白，若自己再拒絕實在是太不知事了。
於是便起身拜謝，未再推辭。
雍黎神色淡淡，孫沛再坐下時，總算說到了正事上，“濯錦城到底偏處一方，不比青川，耦縣戰事又未畢，殿下來我長楚，如何能不往我京都青川走一遭略賞賞我青川風光？我長楚禮部定會周全妥善，不敢有絲毫懈怠。”
孫沛今日十分嚴肅端然，言辭老道端正地一點也不比打得好官腔地禮部官員們差，完全不似之前幾日所見的輕佻不羈的任性模樣。
“我來長楚不過是偶然遊曆長楚，並非是為兩國公事，也未得我國陛下親擬的國書，我若這般親訪貴國國都實在名不正言不順。更何況如今卷入曙州的這場變亂之中，已經拖延了許多時日，再過兩日也該回去了。”若論打官腔雍黎自然是不輸給誰的，她這話說得一點也不臉紅，仿佛來長楚這一遭真的隻是出門遊曆偶然遇到的亂事。
她笑道，“孫將軍應當也知道，我上璋安王殿下與陳國和婉公主的婚事將近，我作為正使需親往邊境代迎陳國公主，如今已經是六月底了，我實在不能再多加耽擱了。”
“原來如此，我也是聽說了上璋與陳國的這莊婚事的，如此盛事，我長楚也是要遣使觀禮恭賀的。隻是沒想到竟是殿下領迎親使團代為接親。”孫沛聽她如此說，忙道。
雍黎卻一笑，仿佛剛才孫沛邀請她去青川不過是主人家的一番客套，隻是他的那番客套言辭卻實在與其身份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