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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遇神(四)

  “這一貫是您的擅長的,有您的安排,陛下自然放心的。”雍黎笑道。


  雍寒山隨手將擦過手的布巾丟到水盆中,又問雍黎,“陛下的旨意想必是來了的吧?你何時出發?”


  “明日一早。”


  “這樣趕?”雍寒山有些微詫異,實是沒想到陛下會這樣著急,“一切可安排妥當了?”


  “雖趕了些,倒也無礙,畢竟我早些時候便做好準備了。”雍黎簡單與雍寒山說了陛下的安排,也說了自己的打算。


  雍寒山點點頭,覺得還算周全,想了想又問,“你身邊打算帶著哪些人去?”


  他問的這“去”,指的不是去通州,而是去陳國。


  她身邊近身的人並不多,連亦覓鐸是自然要跟她一道的,而祝詞大約也是要跟著自己的,至於明絳,會跟她去通州,但應該不會帶她入陳。除了這幾人外,大約也沒其他人了。


  “也不需要多少人,其實我若去陳國,有祝詞一人便夠了。”雍黎道,“畢竟我是略遮掩了身份入陳的,人多了也確實不便。況未晏和廣陵濤在陳國都有駐地,我過去能用的人,能用的勢力是不少的,您不必擔憂。”


  聽雍黎這麽說,雍寒山也算放下些心來,隻是聽到雍黎提及祝詞,難免注意了幾分,“你說的那位祝先生,我雖隻見過屈指可數的幾次,但可見確實是個人才,隻是這樣一個人才,卻隻甘居你之下,甚至避於華陽府多年,隻在你府上做了個小小的管事,也實在是大才小用了些。”


  “那是他的選擇,我也幹涉不了。”雍黎道。


  “隻是之前從未曾聽你說起過他的來曆,不過方才聽你語氣,莫非他是陳國人?”雍寒山詢問道。


  雍黎卻並不大想將祝詞直直白白地剖開道雍寒山麵前,故而也刻意有些隱晦,“我的朋友,也僅僅是因為我視他如朋友,那是長久以來的情感,與她的身份來曆無關,所以,我從未去刻意打探過他的身世。”


  “你勿多想,我隨口一問罷了。”雍寒山道,“與他見過幾麵,雖也多是為著你交代的一些事,但短短的相處也確實覺得他是幹練周全的一個人。這樣的一個英才,如何不讓人歡喜,我隻是對他有些好奇罷了,也多生了幾分惜才之心。”


  雍黎未語,祝詞是顆明珠,這是她從來都未曾懷疑的事情,以他之才,若他想揚名,絕對不會是件困難的事情,隻是除了雍黎猜測的他心底的哪些隱晦的執念和灰暗的色彩,這人卻偏偏看起來著實是無欲無求的樣子了。


  對雍黎的避而不談,雍寒山心底存了些疑惑,他甚至一瞬間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


  不過也就隻是那麽一瞬間,他微微一笑,雍黎性子雖冷,但以她的性子,若是當真喜歡一個人,當不會這般藏著掖著的。


  雍寒山暗自搖頭,隻笑自己當真是想多了。


  雍黎將來如何,又豈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便是雍黎自己……


  雍寒山突然覺得有些無力,他想到之前,他曾對雍黎說過,璟王府和華陽府不再需要繼承人,而雍黎已經是最後一脈。


  當時的那般情境顯然與現在不同了,至少明麵上璟王府是站著陛下身後的。但即便如此,舍棄璟王府之延續,而保璟王府一個順應天時的後路和永世不朽的令名,未嚐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當時雍黎質問他的那句話,雍寒山還記得。


  “所以我這輩子不需要成婚生子,即便有了孩子也不可能冠上雍姓,既然如此,還不如用我的婚姻之名,給上璋抗陳保持一個相對穩定的局麵,這也算是璟王府給咱們皇帝陛下的忠心不二的態度!”


  其實他細想來,卻仍舊覺得,這應該也還是很好的選擇。


  隻是最合適的選擇也隻是他站在大局之上,站在璟王府的立場來看,即便雍黎最後麵都的還是不得不,但作為她的父親,作為一個虧欠她甚多的父親,雍寒山還是選擇將一切的選擇都交到雍黎手上。


  暗歎一聲,雍寒山再看向雍黎時,麵色如故,他道,“這位祝先生是個人才,得他相助也是你的幸事,我也甚是放心。”


  雍寒山也不再說祝詞,隻又囑咐道,“你離京這事,自然是要走個明麵的,即便眾人都以為你是去往通州,但是有心人細細推測來,大約也是能推測出你或許會有往陳國去的可能的,所以你一路上行蹤遮掩方麵還是得注意一些。”


  “陛下會妥善安排的,您不必為我費心。”


  雍黎其實並不知道雍寒山與皇帝陛下之間串通了多少事,比如這次她去陳國,除了自己私下的目的之外,對於皇帝陛下給自己的安排他又知道多少?

  “嗯……”雍寒山隨意應了一聲。


  想了想又忍不住道,“無論什麽任務,無論陛下給你什麽要求……,都不值得你用命去拚,你完完好好地回來才是最重要的,知不知道?!”


  什麽任務……


  雍黎有些疑惑,說實在的,陛下當真沒跟她直白地交代過讓她去陳國的目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意會,甚至皇帝陛下似乎看起來也非常信任自己的“意會”。


  不過此刻突然聽到雍寒山如此慎重的語氣,雍黎反倒不得不多想了一點了。


  隻是她也不願雍寒山擔心,麵上也隻順勢應了。


  雍寒山點點頭,沒有再說話,而雍黎也不知道說什麽。


  況原本這事情,雍寒山也並不能給雍黎更多的幫助和建議,他本就該抽身出去的。


  而脫離的可以討論的事情,她父女二人似乎也並沒有什麽能說的話了,若是向往常一般對坐手談,好歹也不必說話,還能略緩解些此刻寂靜到讓人慌張的氣氛。


  畢竟十年隔閡能略解開矛盾緩和關係,已經是原本未曾能想到的事情了,能有此刻安然對坐相處已經難得。


  許久之後,雍黎正想開口詢問雍寒山可還有什麽交代的,若是沒有,她便想離開了。


  “有件事……”而雍寒山卻突然開口,他話說得突然,隻是一開口卻明顯的又有些遲疑了,但對上雍黎看過來的清清亮亮的略帶疑惑的目光,他又覺得自己的躲閃猶疑反倒讓自己在自己的女兒麵前落了下乘。


  雍寒山道,“我知道你是要往通州停一停的,既然到了通州也不可能不去拜見元先生,你若見了先生,替我帶樣東西給他吧?”


  “何物?”雍黎是知道雍寒山與先生之間的糾葛的,原本還想著刻意在雍寒山麵前避開談及雲老先生,但此刻聽他自己提及,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


  雍寒山站起來往後麵的博古架上麵摸摸索索,許久後抽出了一個盒子,盒子不大不小,雍寒山捧在手上看起來卻是不怎麽輕的樣子。


  他將那盒子推到雍黎麵前,雍黎這才看清楚,這盒子是有些年頭了,表麵已然磨損了許多,就連上麵簡單雕刻的花紋也不怎麽清晰了。


  “我知道了……”雍黎點點頭,見雍寒山突然神色有些頹然,她又開口道,“您是不是還有什麽話,需要我帶給先生的?”


  雍寒山一怔,見雍黎看著自己,淡淡道,“沒有,就這個便好了。”


  “好,您放心,定會給您帶過去。”雍黎將盒子抱在手上,那盒子果然也確實不算輕,想了想,又問,“隻是若是先生不收該如何?”


  “先生若不收……,那便找個地方把它燒了吧。”雍寒山驀然沉肅的語氣在雍黎聽起來有些心痛。


  她低應了一聲,便也沒有再問了。


  雍寒山瞧了眼被雍黎捧在手上的盒子,從方才他拿過來開始,雍黎似乎絲毫未對這盒子產生什麽興趣,也完全沒有一點好奇的感覺,仿佛當真隻是覺得自己是讓她順手帶個東西罷了。


  “你不想問盒子裏麵是什麽?”雍寒山問她。


  “您若想告訴我,無需我問,也自然是會告訴我的;您若不想我知道,我便是問了,又有什麽用?”雍黎微微一笑,這回答也是她一貫的風格。


  “這盒子沒有鎖,你可以自己打開看的。”雍寒山指指那盒子道。


  “也不必了……”雍黎將那盒子端端正正地拿在手上,也絲毫沒有想要去打開的意思,她站起來,因為恰站在腳踏上,反倒恰好與站在下麵的雍寒山平平對視。


  她不避不讓地影響雍寒山地目光,一字字慢慢道,“我與先生之間關係如何也僅僅是我與先生之間地關係,而您與先生之間的舊事,也不會影響我分毫,而我也無意因我與先生的關係去揭開於您們而言早已以時間埋葬在心底的舊事了。”


  她道,“而若是您通過我之手將這個盒子送到先生的案頭,那也是您與先生各自的選擇了,與我而言,並無關係。”


  雍黎的通透明白,雍寒山從來都是知道的。隻是通透明白太過,卻發現原來人間清醒,實際卻是萬事無關與已無關的冷心冷情。


  想到這裏,雍寒山反倒笑起來,他道,“罷了,你且先去吧。晚間來我這裏一起吃飯,明早我送你啟程。”


  雍黎點頭,告退離開。


  她卻並沒有回千古高風,讓人將那盒子送回自己院子後,便出了府。


  她是從偏門出去的,刻意沒有從正門走,也是為了遮掩些。


  雍黎原本是打算去廣陵濤的,卻不想方才拐出去小巷子,便見到祝詞迎麵走過來,她詫異地看過去,卻見祝詞暗暗朝旁邊某處使了個眼色,然後轉了方向。


  雍黎也默不作聲跟過去,不多時便見祝詞等在街角一處略隱蔽的角落裏,她問,“還當你今日一直在府裏的,卻不想在這裏碰見你了。你何時出來的,準備做什麽去?”


  “我早間就出來了,該做的事情也做完了,正準備回去的,也是沒想到恰遇到你出來。”祝詞道,“那位禁軍統領不是一直兢兢業業守在你院子門口的麽,怎麽你們皇帝陛下的命令他會違拗,這般輕易地放了你出來?”


  “我若是想溜出來誰攔的住我?”雍黎也不解釋,玩笑道。


  又問,“不過你今日出來到底是為了何事的?”


  “我能為著何事?還不是都為著你的事情?”祝詞斜睨她,“我要隨你離京,有些未完成的事情,便是或許你自己都不大放在心上了,我總還是得給你安排妥當。”


  祝詞一副十分忠心耿耿邀功的模樣,見雍黎並不配合他,才又道,“其他的事情倒不談,回頭路上我再一一說給你聽。倒還有一事,雖於你而言可能也就是個瑣碎小事了,但我今日出來還為此暗裏專門往昌王府走了一遭。”


  “為何事?”雍黎好奇。


  “昌王府裏的那位小蔣氏啊。”祝詞道,“還不是你之前答應了昌王妃的那件事情……其實也用不著我再多做什麽安排了,觀昌王如今對那小蔣氏的態度,大約是用不著多久他自己便會對小蔣氏出手了……隻是嘛,到底是您應承下來要做的事情,我還是稍稍推波助瀾了下。”


  雍黎也沒問他到底是如何推波助瀾的,隻想想大約也能猜到個大概,她道,“哦?那你的推波助瀾大約什麽時候能見著成果呢?”


  “我看著差不多咱們明日啟程出發的時候吧……”祝詞笑道,“要不要打個賭,就賭你親手專為我釀十壇子好酒。”


  “不賭。”雍黎果斷地拒絕,“要喝酒自己去酒窖裏搬去,那麽些還不夠你喝的?”


  “酒這東西還不是多多益善?”祝詞也常飲酒,但也並不是個嗜酒如命的人,但有時候嘴上說起來卻也十足地表現出一個合格的酒鬼形象了,“‘酒池肉林’這個成語著實形象,說起來便讓人覺得舒坦,不過‘肉林’我便不期待了,你什麽時候倒是可以為我修一座酒池子,就當報答我這十年的辛苦了。”


  雍黎自然知道他是在玩笑,也已然對他一貫翩然貴公子形象之外偶爾的不正經表示習慣了,隻當沒聽到。


  祝詞也卻是隻是玩笑,也沒想著等到雍黎回他,便又道,“你是要去廣陵濤吧?我隨你一同去吧。”


  廣陵濤離王府有些距離,她出府前已吩咐了覓鐸套了輛車出來,等二人轉到大街上時,覓鐸已經牽著車馬在拐角處等著了。


  馬車是最普通的完全看不出璟王府標誌的青蓬馬車,大約隻是府裏下人采買東西才會用到的那種馬車,足夠低調,一點也不會引人注目。


  馬車悠悠晃晃到廣陵濤也沒用多久,總是比兩條腿走路要快很多了。


  雍黎一進後院,席岸便迎了出來。


  見著祝詞時他眼睛一亮,笑道,“言深也一起來了啊。”


  聽他這語氣,倒是如對老友般。


  雍黎卻有些驚訝。


  祝詞自隨雍黎回京來,因著雍黎吩咐的有些事務的交叉,他二人也已經見過幾次麵,隻是雍黎卻未曾想到他二人僅僅見了幾麵便如此熟稔。


  “您是不知道,我與言深雖隻見過幾麵,但惺惺相惜引為知已。”席岸道,“前些時候與言深一起喝酒,酒到酣處越發覺得……”


  “停。”雍黎打斷他,“我並不是很想聽你二人的交友經過,今日來還是有些事的。我明日要離京,有些事情還需要你幫我理一理。”


  “明日就走?這樣快?”最近京中的流言,本就未曾消止,幾乎走到哪裏都能提到百姓談論起,又有消息網絡如此靈通的廣陵濤在手,席岸知道的幾乎比所有人都多,所以也自然是知道雍黎要離京的消息,隻是確實沒想到會這樣快罷了。


  “嗯,今日剛接到旨意,遲不得。”雍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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