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74 能建設的地方
一隻契約魔站在血黑色的天空下，踩著殘破的磚瓦、木屑、鐵片和寶石。它們曾經也輝煌過，驕傲地作為一座綿延百裏光輝城市的一部分。但是它們現在是垃圾，一觸就倒、一碰就碎、一踩就爛。這座廢墟如此，前一座、下一座，以及不斷修建並不斷被拋棄、損毀和荒廢的城市都是如此。
浪費是一種罪惡，屢錯不改也是一種罪惡，再加上永無止境的貪婪，它們集中到地獄的第七層便形成了這樣的場景：強大的領主們不斷驅使祈並者和低等魔鬼工作，開挖無盡的礦山、修築無盡的城市。而他們從不滿足，即便是光輝燦爛、即便是登峰造極，他們總是要求更多。於是，新的工程開始了，舊的就被拋棄，並在地獄的力量下迅速腐朽。第七層，無數的城市廢墟或者星羅棋布、或者連綿成片，而那些還沒有被廢墟占據的地方，總有一天會被廢墟鋪滿。
“真是個荒涼的地方，但同時到處都是工地，全都在勞動……”閻瑞望向遠方，沿著一道山脊向下，在十幾裏外的穀地中，成千上萬的魔鬼們正在建設一座新城市。遠遠地，他就可以聽到皮鞭的抽打聲、此起彼伏的怒罵以及持續不斷的哀嚎。高階的魔鬼管理著低階的，低階的欺壓著無階的，那些祈並者們隻知道工作，剩下的就是抓住機會表現自己，好向著更高一點的階層轉變。
“沒必要去幹擾其他魔鬼的工程，反正他們注定是徒勞。”閻瑞彎下腰，從地上抓起一把紅紅綠綠的寶石。這些閃亮的小東西曾經用來裝飾某件寶物，而它們在被拋棄後已經不能再用，隻要手指輕輕一捏就會變成灰燼。
周圍所有的東西都是如此，浪費了就是浪費了，此地沒有“回收”一說。放眼望去，其實不管是什麽金銀珠寶鋼鐵木石，本質上都是灰，火山灰也好、骨灰也罷，沉降成土、積澱成泥，組成了地獄的第七層。
祈並者和低階的魔鬼在這裏挖掘，它們貪婪的靈魂令地獄發生改變，土和泥就會變成用來修建城市的材料，而在修建的過程中，自大和占有欲就會得到滿足，隨之便可以釋放破壞、拋棄和浪費的罪惡。
“靈魂改變世界，但也有好的和壞的兩個方向。”閻瑞轉過身，朝著王座大廳內喊道：“我已經摸到這裏的泥土了，怎麽才能換得我想要的東西？”
“你仔細想想就知道！我的記憶裏麵有！”
岔路魔的聲音從大廳內傳來，經過通道的折射顯得有些模糊，不過閻瑞還是聽到了。可能是重新與地獄連接後有些興奮，岔路魔在無意中泄露了重要的情報：它知道自己給閻瑞提供了哪些記憶。於是為什麽沒有地獄契約的信息，為什麽沒有霍爾少爺和岔路魔契約的信息，這些問題就有了答案。王座中被困的兩個家夥，分別——或者是合謀——隱瞞了關鍵的信息，其目的非常明顯。
閻瑞在記憶中搜索了一會兒，然後重新蹲下去。他將雙手插在土裏，然後集中精神。隨著靈魂水晶將內部儲存的能量釋放出來，他的指尖便觸到了某樣東西。
伸手一撈，土裏的東西便被拿了出來。那是兩個一模一樣正在滴答作響的金色懷表，指針是兩根彎曲吐信的蛇，永遠吃不到表達數字的紅蘋果，隻能用貪婪的紅色雙眼凝望。閻瑞掀開旁邊一塊破敗的房梁，將其中一塊表放了進去，然後拿著另一塊走回大廳之中。
魔鬼身體變成灰燼消失，隻餘黑色的靈魂煙霧，不過懷表仍在手中。“你用了地獄的好感就換了一塊表？這是一種浪費你知道嗎？”
“我在凡間很缺一塊表，而且這隻是開始。陸陸續續會有更多惡魔被殺死，再加上這些契約中的靈魂，相信我們很快就能擺脫現在的窘境。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閻瑞坐回到王座上，集中精神，於是領地在他的意誌下發生改變。
魔鬼的領地的確是一個好東西，尤其是在地獄第七層。這裏的主題是建設和毀壞，整個空間環境都是為此服務的。這裏的魔鬼可以更容易地使用靈魂力量改變周圍，因此魔鬼的領地在某些方麵會比較類似神國。隻要付得起代價，一念之間創造出偉大的城市也並非不可能。當然，在這裏維持成果的靈魂消耗非常巨大，是創造時的成千上萬倍，絕對是賠本的買賣。
在這裏，隻有一種東西是永久存在的：土和泥。閻瑞在王座上保持專注，於是泥土爬過來，掩住了通道口。“岔路魔，這塊領地該怎樣發展？”
“你終於想起問我了嗎？還好，你並不是笨蛋。”岔路魔笑了笑，眯著眼睛說道：“向下發展，建造一座地下的要塞，用迷宮、陷阱和可怕的守衛進行保護。在第七層，隻有被泥土包裹的東西才能恒久，地麵上的一切隻會快速消亡。不過，地下的要塞不能吸引魔鬼加入，更不能讓魔鬼逐步變強，所以這裏的領主都不會如此選擇。”
“你在挑選領地的時候是不是已經想到了這些優點？”
“在地獄中想要生存下來，必須小心翼翼，必須靠著智慧加上專業的知識才行，任何一點疏忽都會被放大成弱點，然後致命。你是比我預想的更聰明，但你的積累還遠遠不夠。”
“離了你我也能搞定。”閻瑞回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從王座大廳中消失了。
岔路魔並沒有說什麽，隻是靈魂水晶在不斷閃爍。
回到凡間，閻瑞成了費奇，手中多了一塊金色的懷表。由於離開了地獄，蛇眼不再放出紅色的光芒，隻是兩對紅色的普通寶石，甚至因為顏色偏黑顯得有些劣質。費奇看了看時間，聽著它滴滴答答的聲音，然後將它纏在左手手腕上藏在袖子中。
“夏妮，我冥想了多長時間？”
“四個小時了。外麵的蛛絲在兩個小時前開始自己脫落，已經不再是障礙了。咱們要出去嗎？”
“是時候了。”費奇回憶了一下，依照身體的感覺，他在地獄中也就呆了一個小時。有時候地獄時間快，有時候慢，這讓人很難把握。這次他留下懷表就是為了弄清楚其中的差別到底有多大。費奇暗暗摸了摸懷表，抬頭看向夏妮，然後點點頭，離開法陣，拉著她的手，一起走出了這個山洞。
在旁人眼中，費奇和夏妮之間沒有什麽改變，依舊是首席顧問和他的女仆。兩個人偽裝的很好，就連貝妮也沒有發現什麽。另一個知道這件事的麗茲將一切埋在心底，更加專注地“追求女神”。
通過幾次往返地獄，靠著兩塊懷表的時間差，費奇慢慢找到了規律。地獄有著自己的時間節奏，本質上和凡間沒什麽對應關係。對於地獄的魔鬼來說，苦難是永恒的，所以也沒必要關注時間，隻有那些在“其他世界”有業務的魔鬼才會真正去關心。
時間差異是相對來說的。對於跨空間存在的狀態——比如費奇這種，身體在凡間，靈魂在地獄的——不同的活動會造成不同的時間差。他的靈魂體隻是思考或者試驗法術，那麽返回身體的時候時間是賺的。地獄的幾個小時冥想也就相當於凡間的幾秒鍾。如果他開始挖牆，也就是用靈魂力量來改變地獄環境，那麽就會嚴重消耗凡間的時間。這讓費奇得到了一個新的理論假設：“靈魂和時間有互相影響的關係。”
如果以後要研究時間方麵的魔法，那麽這是一個切入點。不過時間咒語太遙遠，目前一個和時間有關的符文都沒有發現，根本無從著手。
關於時間差的另一個現象，費奇如果帶著身體用三桶法陣穿越，那麽隻要法陣還在持續運作，兩邊的時間就是一樣的。由於要捕捉惡魔並在地獄殺死它來獲取好感，那麽這個時間控製就很重要，畢竟還是要避免自己是魔鬼的秘密被其他人知道，尤其是魔法學校開學之後。
就在三桶法陣完工後的第五天，米納斯伊希爾善堂魔法學校正式迎來了開門的那一天。這是很平常的一天，學校也沒舉辦什麽儀式，除了學校的教師和學生們也沒有外麵的人參加。費奇在學校中夾帶了太多私貨，良心上過不去，也就沒去找迪德莉特。
魔法學校第一屆，老師1人，學生十六人，勉強算是湊起了一個班級。唯一的老師由校長兼任，也就是隻有費奇一個。學生中伏藏女族十人，她們已經確定在完成學業後全部留校作為老師。精靈族來了一個，艾爾威·鷹眼向迪德莉特領主請了假，提著個小包裹出現在費奇麵前，用五百個精靈金幣買了個學生證。雖然他是個大齡學生，但考慮到這是所有學生中唯一給了錢的，並對之後的學費有著重要的指導價值，所以費奇把他收下了。
剩下的五個人來自科林伍德鎮，兩男三女，最小的男孩七歲，最大的是個十三歲姑娘。凱爾森·科林伍德鎮長一直惦念著費奇承諾的學校，最小的那個孩子正是他的孫子。他本想送更多的孩子過來，費奇攔住了他。這畢竟是第一屆，而且就費奇一個老師，還有首席顧問的工作，人多了也顧不過來。不過這些科林伍德的孩子如果能完成學業畢業，那麽就肯定能在費奇手下工作，逐步成為領地或者學校的管理者。
目前學校的管理者有四個人，費奇是校長，麗茲是副校長，喬·鐸是名譽導師，埃迪是教務主任。換句話說，日常真正幹活兒的就是麗茲和埃迪。喬·鐸的雕像剛剛立起來，開學的這一天他還沒走，所以也和費奇一起與學生們見了麵。
“第一堂課應該你來上。”費奇壓低聲音對喬·鐸說道：“作為魔法的聯合創始人以及教材的編纂者，這是你的榮譽和責任。當然，主要還是責任，你總不能一節課都不上就溜了吧？”
“我上課講什麽？念我寫的那些順口溜？我是個遊吟詩人，說教這種事情是你們牧師的活兒，我並不擅長。”
“那你就講講當初怎麽把我的那麽魔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其中有怎樣的思考。”
“哦，這倒沒問題。不過今天是第一天，真的不搞個儀式什麽的嗎？你要知道就算是小酒館開業也會搞點活動，比如請遊吟詩人唱……算了，當我沒說。”喬·鐸在因禍上身的邊緣試探了一下，好在硬生生還是回到安全區域。“費奇，你總該說點什麽吧？”
不隻是喬·鐸，麗茲和埃迪也有同樣的想法。
“那就進教室裏麵說。”費奇拄著逗貓棒，坑神劍在腰間晃蕩，帶頭走在前麵。
相比於擁有兩個籃球場的校園和三十多間教室的校舍，這寥寥數個老師和學生就顯得有些孤單。“以後這裏會變得很擁擠，很熱鬧，甚至還會有調皮的孩子互相發射魔法——這其實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這裏應該永遠積極向上，絕不要陷入內部的敵視和對抗中。”
“哦，教室裏按照身高排座位，伏藏女到後麵去，你們長得高。自己調一下桌子的前後間距，別讓腿太難受。可以脫鞋，隻要腳不臭就好。抱歉啊麗茲，當初建設的時候沒考慮到你的身高問題。你坐著吧，不然總彎著腰太難受了。要不都坐下吧，我……我站著。”
“今天是第一次開學的第一天，他們都說是個挺重要的日子，但我覺得不是，至少目前不是。”費奇想了想，說道：“學校教的都是些入門的東西，符文什麽的其實已經有成百上千年的曆史，沒什麽新奇。唯一稍微新一些的知識是魔法，而魔法在之前的口碑並不怎麽好。按照我冰峰要塞戰友特隆的說法，那是地獄般的難度。相信我，他沒見過地獄，否則不會這麽形容。靠著喬·鐸的努力，咱們總算有了一套能用的教材。我相信它是可行的，但這也要通過時間和實踐的檢驗。”
“所以現在來看，學校普普通通，沒什麽拿得出手的功績，所以並不怎麽重要。但是我有個希望，那就是在之後，經過大家的努力，通過你們的成功，你們學生的成功，以及你們學生的學生不斷的成功，讓米納斯伊希爾善堂魔法學校變得成功。隻有到了成功那一天，我們才能回頭來評價今天：哦，這是個挺重要的日子。”
“甚至，我還有個妄想：當我們足夠成功的時候，當魔法深入生活、深入人心的時候，那個時侯再回頭看今天。他們也許會說：今天足夠重要，或許應該稱之為魔法的元年。既然如此，我們按照魔法來紀年吧……”
“好了，餅畫好了，現在要開始上課。翻開你們的手抄本——別弄壞了，就抄了這幾本而已——你們會注意到一個名字。現在，讓這個名字來給你們上課。歡迎喬·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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