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192 條條框框
“最後的希望之光？”費奇小心翼翼捏著水晶瓶，輕輕晃了晃，然後問聖光小天使道：“女神希望我不要取巧，然後還要披荊斬棘和遵從內心？然後有了最後的希望之光，就算是魔鬼也能順著光的指引離開地獄？你沒聽錯吧，的確是這樣說的？”
“嗯！”聖光小天使用力點點頭——其實就是在空中翻了個大跟頭。“雖然不是女神本人說的，但聖徒基普林大人帶著我去找了顧問智慧天使。它很漂亮、它很睿智，是它說的。”
好吧，雖然不是女神本人，但在神國之中，難道還有什麽事能瞞得過女神——她定然是知曉的。而且，這一次還有基普林老人同行，這已經足夠可信了。就算女神什麽也沒說，而是基普林老人給他說：“去地獄吧，變成魔鬼也可以”，那費奇也一樣會欣然接受這個意見。
“小天使，這個瓶子怎麽用？我看它是完全封閉沒有開口的啊！”
聖光小天使突然懸停在半空中，仿佛僵住了一樣，過了三秒才突然喊道：“哎呀呀！我忘了問了！如果不會用那不就等於白拿了嗎？哎呀呀，費奇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費奇一邊麵帶微笑，一邊對午夜努了努嘴。黑貓立刻弓起背、眯起眼來。小天使見狀，一個激靈，嗖的一聲就向外飛去。
“別追我！”“毛毛毛！”“別追我！”“毛毛毛！！”
午夜又不會飛，聖光小天使隻需要向上飛行，很容易就能避開它。而且，聖光可以穿牆，鬼貓並不可以……所以，費奇隻當它們兩個打打鬧鬧做遊戲並且樂在其中，根本就不會去管。
他還有變成魔鬼這件人生大事需要考慮呢！“夏妮，幫我拿一張紙，我要記錄一下，做個詳細的規劃。”
不僅夏妮能從費奇的細微表情動作上讀出信息，費奇現在也可以對夏妮做類似的事情。實際上，兩個人如果非常親密，願意展示真實的自己並關懷對方，那麽他們的靈魂就會互相影響，從而產生特別的默契。費奇對夏妮的理解，甚至不需要看她的表情——想看也看不到。隻需要手指出現莫名的顫動，肩膀的角度比平時略低一些，這就足夠了。
“你在擔心？”
“是的。”夏妮點點頭。她為費奇拿來紙筆，然後坐在他身邊，靠在身上，肩膀緊緊挨著肩膀。“我為你的自信感到擔心。”
“為什麽這麽說？”
“費奇，你非常聰明，不管是在長遠布局還是臨場反應上，都毫無疑問地表現出來。魔法師、牧師、首席顧問、比武冠軍、巨人殺手，你總是能夠獲得一個有一個勝利。這些勝利是你應得的，這些勝利為你建立了信心。但是自信也是風險，由自信導致的失敗往往是非常嚴重的潰敗，甚至再也無法翻身。我是說死亡，費奇，我很擔心這一點。”
“嗯，很有道理。”費奇拿起羽毛筆，沾了沾墨水，在紙上寫到：“避免魔鬼化的自我戒律，第一條：防止由自信變成自負，第二條：從實際出發而不是從信念出發……”
夏妮歪歪頭，看了看：“你這是在準備什麽？”
“要想從我的靈魂中將魔鬼的部分安全切除掉，我隻能按照魔鬼的規矩來，所以變成魔鬼是無法規避的一步。但是我並不想真的墮落成魔鬼，或者至少要限製墮落的程度。如果說魔鬼化是地獄的一種傳染病，那我必須跟蹤症狀並進行治療。”
“能治療嗎？”
“在到達一定程度前是可以的。雖然沒有一條明顯的界線，但我知道大部分靈魂都是可以得到救贖的——這在教會贖罪告解牧師的手冊中有寫。女神的聖光和地獄的邪惡氣息，本質上都是對靈魂狀態的一種改變，它們正好是相反的，因此懺悔和告解儀式能夠平衡地獄的影響。而懺悔和告解最關鍵的一點還並不是儀式法術與進行儀式的牧師，而是懺悔者的自我認識。我準備列出足夠多的問題，來盡可能確定自己的心靈有沒有受到嚴重影響。”
夏妮搖搖頭，表示自己聽不太懂。用回答問題的方法來確定心靈狀態？這是心理學範疇的東西，在這個神靈管理的世界上並不存在，夏妮自然不可能聽說過。不過，她有個有點，就是碰到沒聽說過的東西，她不會著急肯定或者否認，而是靜靜地觀望、努力地思考、謹慎地產生意見。所以，她便暫時不打擾費奇，而是陪著他來完成“避免魔鬼化的戒律”。
秩序與混亂的區別很明顯，但是善良和邪惡有明顯的界線嗎？這件事如果誰能用一兩句話能夠解釋清楚，那一定是在騙人的。費奇根據自己的理解，再加上女神教典中的一些內容，林林總總寫了兩百多條。每一條都是一個場景或者一個問題，好讓費奇能夠捫心自問：我會怎麽樣。這些問題涵蓋了費奇大部分的人生經曆，並會在他變成魔鬼後繼續增加。總之呢，這就是一份心理調查問卷，用來做診斷的。
看到這份問卷，夏妮才知道什麽叫做“回答問題確定心靈狀態”。“你這個應該給教會的主教們看看，我覺得聖心教樞的審判官會對這個很感興趣的。費奇，你總是會有出人意料的表現。”
“那當然了！”費奇輕輕吹吹還未幹的墨水，然後就聽到城堡外麵響起了高昂舒緩的號角聲。
“哎呀，應該是迪德莉特來了！我得趕緊去城堡門口，若是不迎接一下就有些失禮了。”費奇將紙往夏妮麵前一推：“幫我收好，被讓別人看到，我趕緊過去了。呼，幸好身上衣服不需要換，不然真趕不及了。”
他直接跳起來、推開門向外跑，隨後才施展了氣元素繩索，將落在房間裏的坑神劍和逗貓棒纏住，然後一把拽了過去。夏妮聽到外麵走廊上傳來砰砰乓乓的聲音，還有一個仆人的驚呼：“大人，那是窗戶，下麵有十米多高呢！大人你別跳啊！”
夏妮輕輕笑了。費奇不會出事的，他有氣元素繩索可以吊著自己，因此從窗戶出去趕往城堡大門是最快捷的方法——隻要他別被坑神劍和逗貓棒卡在狹長的窗戶上就行。
桌子上的兩百個問題肯定要好好收起來，不過夏妮想了想，拿起筆在最後添加了一個問題：如果一輩子都無法看到夏妮的臉，那還能和夏妮過一輩子嗎？
“感覺不太對，這好像不是善惡有關的問題……哎呀，冒失了，要不要塗掉？”夏妮左思右想，輕輕咬了下嘴唇，然後決定了。她將那張紙細心地卷起來，用細繩捆住，找卷軸筒裝好，沒有再做修改。
另外一邊，費奇很幸運地沒有被卡在窗戶上，同樣的幸運讓他比迪德莉特更早地來到門口。作為米納斯伊希爾的首席顧問，他站在最前麵，身邊是安德魯的副官皮爾斯。他一見到費奇就說到：“我還以為你不準備來了呢！你到哪裏去了，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你！”
“我就在城堡裏，你沒找到？呃，你們這裏的安全保障不高啊！”費奇笑了笑，然後才道：“謝謝你去找我，不過你派去的人沒檢查懺悔祈禱間，這可是個盲點。對了，安德魯呢？他是不是去迎接了？”
“對，他過去了，這樣顯得鄭重些。”皮爾斯摸了摸下巴上新長出來的胡茬，湊近費奇問道：“幫我出個主意：亞裏亞公國送來的禮物要不要收下？”
“什麽名義的？”
“開放領地讓亞裏亞的軍隊得以繞路進攻範伯格。”皮爾斯歎了一口氣：“安德魯大人聽到這個消息，直接讓我來處理。我覺得他很生氣，本來開放領地是為了赦免令，而這些謝禮相當於明明白白地說，赦免令沒戲。”
“嗯，安德魯生氣也在情理之中，但如果是我的話，我就把禮物收下。都送上門了豈有退回去的道理。”費奇已經看到精靈領主的坐騎，於是就加快速度說道：“我建議把那些禮物都用來搞民生工程，也就是賑災、幫扶貧苦、修路建屋架橋之類，或者辦一個節日、再給神殿和教會捐一部分也行。全都用在善行善舉上，不開心也就開心了。如果禮物比較多則罷，如果亞裏亞大公給的少，那還要多加宣傳，明著說他言而有信，實際上是說他摳門拔毛。”
皮爾斯用力點頭，一個字都不差地全都記了下來。
多日不見，迪德莉特和以前沒什麽兩樣。也對，精靈的壽命太長了，歲月也需要緩緩施工才能雕琢出風霜變化。費奇遠遠地就舉起手打招呼，大約是那種“我在這兒！我在這兒！”的感覺。安德魯無奈地笑笑，精靈們一臉嚴肅，顯然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應對。
“看，你的首席顧問還好好的，沒有多一隻胳膊或者少一條腿。”安德魯騎在馬上，對迪德莉特說道。
“我知道他不會有什麽事情的，但問題是他和你一起去了範伯格的前線。教會對這件事還是有很大的意見，或許不會處罰你這個領主，但是費奇卻是被流放人員，他沒有贖罪券！”
“如果教樞決定處罰費奇，那麽我來替他承擔好了。不管是作為這件事的主要責任人，還是他的哥哥，我都應該並且肯定會去做這件事。”
“有你這個承諾就好。”這時迪德莉特臉上的表情才變輕鬆了一些，至少露出了一點笑意。
接下來的事情比較流程化：歡迎進入城堡，互相參觀一下，然後在熱烈友好親切的氣氛中進行會談，就某些問題達成具有建設性的意見，充分展示了兩個領地之間攜手合作、共同進步的強烈意願。這是一次成功的會議，是一次……（以下省略好多字）
費奇吃撐了。安德魯的廚師是從霍爾家帶出來的，手藝精湛廚藝高超，加上舍得用材料，大家都飽了口福。隻是在宴會上，迪德莉特是不是用嚴厲的目光瞟過來，讓費奇有點心驚肉跳的。呃，除了長期缺崗，貌似沒有惹過她吧？不對，就算是留在燈塔領，不也是為了處理“走私貴族”的事情嗎？這可沒少為領地賺錢啊！
精靈領主對她的人類首席顧問“眉來眼去”的，這是多麽罕見的一場好戲啊！燈塔領的主要官員（聖騎士除外）隻有一小部分來自教會，大部分都還與霍爾家族有關係，甚至有一些根本就是家裏派過來的。他們或多或少都認識費奇，於是不約而同地開始考慮費奇若是有一個精靈妻子，那麽她的超長壽命會對家族的未來產生怎樣的影響……
不得不說，他們完全偏離了故事的主線，所以在這裏就不詳加複述。精靈對這次宴會的精心準備很滿意，滿意到宴會一結束，迪德莉特就把費奇叫到了她的房間裏。
女精靈脫掉披風扔在床上，然後把鞋帶解開，一踢一踢將鞋甩出去。鞋子撞擊牆壁發出砰砰的響聲，然後在地板上發出同樣的聲音。樓下似乎是戰略室，安德魯會不會帶著他的幕僚開會？他們聽到樓上傳來的這種聲音會作何感想？算了，費奇一抬手，用沉默術將房間保護起來。
“迪德莉特·安多米爾領主大人，”費奇難得這樣鄭重其事使用全稱：“發生什麽事情了？應該不是我犯了什麽錯誤吧？”
“如果是你犯了錯誤，我會向聖心教樞申請製裁你，好好將你審查、清理一遍，然後找個主教級別的贖罪告解牧師解救你。所以，我生氣的事情和你無關。”迪德莉特跳著坐到床上，然後道：“我不想做這個領主了。”
“你從一開始不就不想做啊，這我知道啊！”費奇搬了個椅子，坐在距離房門最近的地方，說道：“是不是精靈那邊又給你壓力了？”
“是啊，還是那個預言。”迪德莉特看著天花板，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精靈島想讓米納斯伊希爾現在就開始接手精靈，第一批有一千人。雖然土豆豐收了，但是艾迪算過，一下子多了這麽多人口，領地根本承受不住。你說說該怎麽辦？”
“沒這麽簡單吧？是不是精靈島還說了其他什麽，導致你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
“你真聰明。”迪德莉特眼皮低垂著：“他們確實說了一些事情，但主要都是我的私事。費奇，你可以別問嗎？我現在的確非常為難，不好意思開口。”
“行，那我不問。”費奇想了想，說道：“我有段時間沒回去了，但是我相信埃迪的計算。缺口有多大？最近領地的收入能不能填補上？”
“埃迪說領地需要依靠運氣才能一下子接收這麽多人。”
“除非是女神大人承諾的運氣，否則肯定不能靠它解決問題。”費奇用力撓撓頭：“迪德莉特，你別著急，一千個精靈收下吧。但是你需要給精靈島說，必須按照走私貴族的方式讓他們出錢。”
“走私精靈？精靈長老議會不會同意的。”
“剛剛從範伯格進入米納斯伊希爾避難的人類都交錢了，精靈卻不交，那麽精靈島是有意識地想要挑起領地的矛盾，然後進入動蕩嗎？那最好順便告訴長老會，讓它派最強的戰士來，最好能一戰定勝負，少犧牲些生命。”費奇捏了捏鼻子，語氣緩和下來後說道：“精靈要是不願給錢，那給糧食也行。你們精靈島就在大海中央，會捕魚嗎？我可以將冷凍法陣交給精靈，收凍魚也行。在是不是會餓死麵前，抓魚隻能算是小事吧？”
“不，精靈不會做那樣的事。不過我可以嚐試說服長老會送一些值錢的東西過來，就用你之前的理由，然後變賣東西換糧食。”
“不是所有地方都像米納斯伊希爾一樣種了土豆，而且戰爭雖然剛剛結束，但是範伯格仍在動蕩之中。動蕩就意味著糧價高。原本是想趁這個機會賣土豆麵團掙錢的，現在一進一出全沒戲了。”費奇盤算了一會兒，眉頭一皺說道：“等等，這些精靈如果不來這裏，原本也要吃飯的吧？那些糧食呢？”
“精靈島今年莫名其妙絕收了。”迪德莉特說道：“正是因為如此，長老會才認為預言中的末日開始了。不過我多次向女神祈禱詢問，其他的精靈聖騎士和牧師也做了同樣的祈禱，得到的回答都是否。現在精靈島也有很大的意見分歧，於是一千個精靈的壓力就到了米納斯伊希爾。”
“你隻要告訴我絕收了、沒飯吃，這就足夠了。那些精靈米納斯伊希爾要了。”費奇想到了為精靈島末日預言奔波忙碌的那些人，不管是麥金托什大主教靠口才說死了納撒尼爾主教，還是和亞裏亞大公合作的精靈刺客，這些隱藏的力量會不會也在行動？
迪德莉特太顯眼了，而且她又不是費奇，沒法被刺殺之後還能複活。現在她就感到非常為難，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事？“讓精靈來吧，不過到了米納斯伊希爾之後，必須服從管理。這裏糧食也不多，得耕種、養殖、捕獵、工作才行。如果長老會連這個也答應不了……”
費奇哼了一聲：“……那還不如發給所有精靈武器，這就和亞裏亞王國開戰，殺出一條生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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