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奇張開翅膀飛到船上，輕輕踩下去。滿是破洞的木船輕輕顫了一下，微微下沉，不過穩穩托住了他。冥河在渡船周圍流淌，不過船上卻異常平穩，根本沒有正處於河中的感覺。
“不用驚慌，冥河航運在冥河之上會確保你的安全。”沒有臉的船夫用槳輕輕一推石頭棧橋，船便滑入冥河中央，順著水流開始移動。費奇注意到船的速度比冥河水流要慢，這與他曾經乘坐的商船完全不同。也不見船夫有什麽動作，小船就能轉向、減速，而且異常平穩。
“冥河航運有義務向首次客戶介紹一下我們的業務方式：你提問題，我們來報價格，在支付方式上可以協商，在支付價格上卻不能。一般問題，每十次詢價需要支付1靈幣，一些具有特殊意義的問題，詢價的費用會相當高。一開始的十枚靈幣中有兩枚可以用作提問。達成交易後，我們的交易額就是保險……”
無麵擺渡者用純正的地獄語將冥河航運的一般交易規則娓娓道來，費奇便仔細聽著。許多規則的設置非常巧妙，費奇甚至懷疑有契約魔參與到最初的起草工作之中。簡單來說就是除了商量支付方式外，開口提問就收錢；信息也是商品，會影響答案的價格；交易全都在冥河之上進行，包括交貨在內；冥河航運有跨世界的能力，但是跨世界隻收命運金幣和藍色標準能量水晶，不接受其他支付方式……
“冥河航運不提供命運金幣和藍色標準能量水晶的兌換，但我們長期收購這兩樣東西，價格非常公道。”無麵擺渡者終於說完了，隨後便靜靜地看著費奇，等待他開始提問（花錢）。
“能阻止世界毀滅嗎？”
無麵擺渡者衣袍輕輕地抖了抖，然後說道：“沒想到在地獄中會有一個魔鬼問這個問題。冥河航運不做救世主，而且除了本星球自然災害級別的所謂世界毀滅外，其他的也無能為力。順便一提，此條免費：冥河航運不和神靈以及類神靈級別的存在發生衝突，其中包括地獄的大領主們。”
費奇凝視著無麵擺渡者，略有些失望。如果能雇人拯救世界，那絕對是世間最大的善行——幾乎與親自拯救世界一樣了。看來冥河航運也不是萬能的啊，而且從它的回答來看，這個組織也不能消滅神靈。如果考慮到第二世界和第三世界空間衝撞這件事也是造物故主策劃的，那冥河航運同樣也不能幹擾這件事。
果然，世間從沒什麽救世主，也靠不上神仙皇帝，隻有自己動手了。不過在進行邪惡計劃之前，若是能先解決自己的問題那就更好了。“我的靈魂和身體分離了，有什麽辦法能讓我重新合一變回人類？”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冥河航運有一則聲明。”無麵擺渡者微微低著頭，一字一字咬得非常清楚：“鑒於涉及靈魂的業務非常敏感，過去也曾經發生過各種問題，冥河航運本意不想承接此類業務。如果由我們來操作你的靈魂，那不可避免會通過掃描了解你的靈魂，而這個極端重要和私密的信息有可能隨著保險金額被突破，從而被別人獲知。其中的風險需要由你自行承擔。”
“明白了。不需要你來操作，不要碰觸我的靈魂，我隻問有沒有辦法，最可行的辦法有什麽？”
“對你來說最安全可行的辦法……”無麵擺渡者突然不說話了，身體也不動彈，甚至連外麵的灰黑色長袍也停止擺動，安安靜靜變得如同雕塑一樣。過了大約十秒鍾，它重新“鮮活”起來，風吹動它的衣擺，也將它的回答吹到費奇耳中：“這個問題價值二十靈幣。”
錢是哪來的？是大風刮來的！所以花起來不心疼！真真的！（傷心）
“欲魔是一種非常特殊的魔鬼，由天使墮落而成。地獄喜歡天使這樣的生物加入它的陣營，因此產生欲魔這種魔鬼類型。但是，墮落讓善良衰弱、讓邪惡增長，其中的罪孽有時會超過將一個劣魔變成欲魔的量，於是多出來的部分就會形成欲魔的多種形態。因此，最好的解決辦法是將你原來的身體作為欲魔的一個特殊形態，這樣完全不需要操作你的靈魂，也能夠完全保持你原來身體的所有狀態。欲魔形態的所有隱秘以及控製方法在一本邪惡的地獄書中有詳解，名為《畫皮書》。書的正本屬於地獄之主阿斯莫蒂爾斯，冥河航運有副本，價值兩千五百靈幣。”
如果費奇嘴裏有水，他絕對一口噴出去。兩千五百靈幣一本書？僅知道這本書的存在就需要花費十個靈幣？不行，得讓這錢花的值一些：“能告訴我書裏大概有什麽內容嗎？簡介或者提要之類的？不然我沒有購買的興趣啊！”
“這本書被列為極其危險邪惡，其中的隱秘絕對值這個價格。其它的信息，我也沒法查詢。”無麵擺渡者搖了搖頭：“我隻能傳達這個信息，冥河航運以及冥河航運的物品並不是我個人所有，因此我也不能越權查看。”
“懂了。那對於這本書，我隻有一個問題了：如果我使用《畫皮書》的方法，能不能確保達到之前我所要的效果？如果達不到，冥河航運會因為錯誤信息賠償我的所有付出嗎？”
“保證達到效果。對於意外情況，冥河航運最多承擔全款退貨的賠償。”
看來也沒有消費者權益保護法這類規則來讓它們雙倍賠償。費奇想了想，欲魔的多形態雖然好，但是他還要解決岔路魔的問題，所以必須變成高階魔鬼，至少和深獄煉魔平級才行。“下一個問題：我想自我進階成不亞於深獄煉魔的高階魔鬼，有什麽方法？”
“自我進階在地獄中是行不通……”無麵擺渡者說到半截突然停了下來，又變成雕塑一樣的靜滯狀態。費奇趁機用翅膀尖戳了戳它，那衣服可以不斷凹下去，裏麵完全是空的，並沒有身體。他正想戳戳無麵者的臉，那家夥又“活”過來，費奇趕忙裝作什麽也沒發生……
“非常罕見。我接到訊息，由於你之前已經付費詢問過《畫皮書》，所以這次的問題多了一個答案。除了地獄中的魔鬼不能自我進階這個答案外，另一個就是《畫皮書》。”
很好，為了推銷這本《畫皮書》，冥河航運絕對是不遺餘力，但是也恰恰擊中了費奇的軟肋——或者說引起了他的極大興趣。根據欲魔所獲得的知識，所有魔鬼想要晉升都需要上級魔鬼親自主持儀式。這個魔鬼一般必須是高階，最好是由深獄煉魔進行。不過契約魔比較特殊，可以利用契約在某些情況下執行儀式，將目標轉換成階層不高於自己的魔鬼。
這就造成了一個尷尬的情況：費奇的上級魔鬼閻魔王是他自己，他提升自己的方法是增強法陣，但這個方法很不穩定。上一次褪去契約魔重新進行魔鬼轉化時，如果不是坑神劍突然衝過來“賜予他力量”，他差點就變成劣魔了。魔鬼版增強儀式大體方向上沒問題，但是實際操作中可能有太多的問題，而他有多少次拿自己做實驗的機會？從欲魔爬到深獄煉魔，下次的錯誤就可能讓他萬劫不複，而這幾乎是必然會發生的。
因此《畫皮書》便顯得尤為重要。兩千五百靈幣是一筆巨款，二百五費奇還付得起，十倍二百五他就肯定破產了。如此一來，隻剩下一種可行的方法：賣東西。
“如果我雇傭冥河航運作為中間人出售東西，收費是怎樣的？”
這個問題直接把“能不能雇傭冥河航運作為中間人”一起包括在內，算是省錢的一個小竅門。無麵擺渡者點了點頭：“簡單中間人是一成，保密中間人是三成。”
“你們的保密方法不是與成交金額有關嗎，為什麽要額外收費？”
“因為在這個過程中你並沒有將東西賣給冥河航運，並由我們來處理。保密中間人多收的兩成，可以將保險金額提高到轉賣東西總價值的兩倍。”
“懂了。我現在提出要求。”費奇斟酌了一會兒，說道：“我要冥河航運尋找一個或多個高階魔鬼，它們有攻擊一個世界的需求和欲望，並願意為所攻擊世界的信息付錢。我通過冥河航運將那個世界的傳送坐標和傳送鑰匙賣給它或它們。”
“這是個非常複雜的交易，本質上算是一個寄賣，不過地獄中總不缺對直接奪取一個世界感興趣的魔鬼。原則上冥河航運接受這個委托，請先支付一百靈幣，這些會在最後的保密收費中扣除。”無麵擺渡者伸出骷髏手，並且憑空變幻出一個破破爛爛的海碗。費奇突然懂了，冥河航運的大股東估計是丐幫和漕幫。掏錢吧……
“冥河航運需要對寄售信息進行價格評估，能從魔鬼感興趣的方麵來介紹下那個世界嗎？請記住，你所提供的信息將會由冥河航運進行核實，不實信息會影響價格。”
“那個世界有很多生命，完整的生態係統，有自己的文明，靈魂數量巨大。目前那個世界禁止外來傳送，我恰好擁有符文鑰匙，並且自己驗證過。除了靈魂，魔鬼還會對什麽感興趣……”費奇想了想，說道：“哦，那個世界有創世神，不過它最近遭受重創，分裂成碎片，應該是類似分身個體的狀態。”
“這些信息非常有用。”
無麵擺渡者原本平緩的聲音中有一絲顫抖，盡管努力地隱藏起來，但還是被費奇敏銳地捕捉到。“目前的估價是多少？你們還需要什麽樣的信息嗎？”
“單純根據環境信息——在能得到驗證的前提下——這個世界的評級是B。如果的確有創世神遭受重創並碎裂分身，對魔鬼來說，這種意外的情況會讓評級直接跳到A。因此，以上情報加上傳送坐標和通行鑰匙的總評估價格是一千靈幣起，也就是說你至少可以獲得700。其他信息包括那個世界的文明形態，最高戰鬥力和平均發展水平，還可以是物種結構等等——不過這些信息所能提高的評估價格有限。冥河航運會自己進行評估，並在不低於一千靈幣的基礎上，盡可能提高成交額。”
“一千靈幣，這個價格有點低，但我勉強可以接受。”費奇盤算了一下，700靈幣入手的話，至少《畫皮書》就有了，自己成為高階魔鬼然後壓製岔路魔（至少不被壓製），解除雙方所有潛藏契約的計劃就更加穩妥。“冥河航運的交易需要多久？我想盡快拿到《畫皮書》。”
“評估需要三十分鍾，之後你可以先拿走700靈幣，交易完成後其他收益我們會想辦法轉交給你。或者你支付一千八百靈幣，我們將畫皮書給你，這都是可以的。”無麵擺渡者說道：“提醒，十個問題已經完成，單獨付費的問題沒有計算在內。剩餘問題需要額外收費。”
“開始評估吧，這是坐標信息和鑰匙符文。鑰匙的計算方法是這樣的……”
費奇就在冥河之上，通過無麵的擺渡者，為魔鬼打開了第二世界的大門。他說出來的不過是簡單的幾行符文，既沒有聲情並茂的細節描寫，也不含打動人心的情緒調動，但卻讓費奇感到非常沉重。他說完之後，立刻覺得自己的心髒開始怦怦直跳，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似乎有莫大的壓力從四麵八方向他匯集而來。她有些緊張，但隻是片刻，他的女性白翼欲魔形態就恢複了。
“半個小時之內，你都可以取消這個委托，不過我們不會返還一百靈幣的委托費。”無麵擺渡者用黑洞洞的虛空注視著費奇，聲音毫無感情：“你還好嗎？請不要過於緊張，你所經曆的隻不過是大量地獄好感集中的過程。如果你沒有相應的收集方法，這些地獄好感在一段時間後會逐漸逸散。所以不如我推薦……沒事了。”
無麵擺渡者突然中斷的話讓費奇感到奇怪，他又花了四枚靈幣來提問——扣完了再說。“我注意到你已經將這些好感都吸收了，現在你身上的邪惡之光輝煌奪目，我認為你向高等魔鬼進階的前路一片坦途。”
這還不到半個小時，其實還有撤回的機會。費奇想了想，然後搖搖頭。在這件事上他不會騙自己，他已經下定了決心，這半個小時隻會有等待，不會有撤回。
於是他坐了下來，安靜地坐在船幫上，看著流淌的冥河，等待著時間一秒一秒流逝。邪惡的氣息依舊不斷在向他匯聚，隨之而來的還有一些地獄的信息，就像突然開竅了一般。他確信自己隨時可以進階，他的上級魔鬼會很高興將他直接晉升為骨魔。如果再付出一些靈幣，他甚至可以直接成為高階的冰魔，地獄的好感會確保他成功進階的。
隻不過他沒有真正的上階魔鬼主持儀式，而且為了《畫皮書》，他也要保持欲魔的狀態。更多的信息湧進來，包括如何讓自己邪光凜然，或者低調地收攏起來。這種邪惡光環是那些做出了非常重大的惡行，完全超越自己階層所代表的邪惡程度，地獄才會獎賞的特殊勳章。一個欲魔，其能力有限，原本是不可能敲開一個世界傳送門，並查明該世界創世神的狀態情報的。世界級別的惡行，那都是階層在深獄煉魔附近的魔鬼才有“職責和能力”去做的事情。
半個小時之後，無麵擺渡者靜滯了片刻，恢複後對費奇說道：“已經確認完成，這筆委托正式接受。你是要靈幣，還是繼續支付靈幣購買《畫皮書》。”
“《畫皮書》。”費奇將大把靈幣扔出去，心中感歎這錢來得快去得也快。無麵擺渡者微微鞠了一躬，表示自己很高興為費奇這樣的客戶服務，並希望他在進階之後能夠更多照顧冥河航運的生意。之後，又等了十五分鍾，冥河上新多了一團濃霧，從中駛出來有一個擺渡者，腳下居然是一艘更加破爛的獨木小艇。
新來的家夥腰間掛著七個袋子，它從其中一個裏麵拿出一本白色封皮的書遞給自己的同事，然後一句話也不說，在船頭召喚出濃霧，鑽進去消失了。“給，這是《畫皮書》的副本。雖然是副本，但內容和威力是完全一樣的。隻有魔鬼可以閱讀，隻有你可以閱讀。毫無疑問你可以使用裏麵的知識，但是傳播這些知識可能造成的風險由你自己承擔，冥河航運與此無關。”
《畫皮書》非常厚重，大約比《辭海（縮印本）》還要多三成。書的白色封皮是種類似人體肌膚的材質，溫溫軟軟、光滑細膩，摸上去非常像是在撫摸真人。一根厚實的皮帶將書捆住，在封皮的部分有一顆黃金扣將皮帶固定。費奇按下黃金扣，覺得手指一疼，一滴血被黃金吸收。緊接著，他覺得這本書已經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就像是背後的羽翼或一根手指。不，準確地說，這本書的皮膚就是他的皮膚，它隨時可以融合進來，隨時可以召喚出來。
皮帶解開了，這本書便可以閱讀。不過在費奇翻開之前，無麵擺渡者說道：“請不要在我麵前閱讀這本書，這不是交易的一部分。”
費奇點點頭，嚐試著將書收起來，它便自己扣上帶子，然後從手上消失了。在各種形態下，費奇都可以將這本書再召喚出來，正如欲魔可以用地獄的力量塑造熾焰長弓（被坑神劍代替）和糾纏繩索（被頭發代替）一樣。
“你之前支付的靈幣還可以提問。如果沒有其他事情請告訴我，可以累積到下次再問。”
下次？召喚冥河航運還要再花錢呢，費奇可沒忘了這點！“買賣東西暫時沒想好，我還是問點事情吧。轉心魔是什麽魔鬼？”
之前給無麵擺渡者的四枚靈幣直接花光，費奇不得已又添了十八枚，這才購買到了轉心魔的信息。不得不說冥河航運消息靈通，隻有部分深獄煉魔才知道的事情也能打聽到。不過費奇想到《畫皮書》，地獄魔王阿斯蒂莫爾斯的書籍它們也有，說不定轉心魔的消息就是從魔王本人那裏問出來的。
不過魔王從冥河航運得到了什麽？算了，肯定是大買賣，保險額（保密額）絕對是天文數字，還是別打聽了。
轉心魔是直接隸屬於魔王本人的高階頂級魔鬼，在費奇感覺中，就像是皇帝身邊的頂級大內高手拿著尚方寶劍奉旨巡查。怪不得深獄煉魔庫爾旦會對自己這麽“照顧”，分配到攻城設備營地去了。嗯，以後不能辜負它這種照顧，要繼續維持自己的形象。
“嗯……最後一件事，這次的。”費奇是準備一次性解決一直困擾著他的那些問題，就算不知道答案，知道答案的價格也好啊！“我曾經見過一種黑色的墨水一樣的物質，看起來有些粘稠，存在於靈魂和靈魂水晶之中，似乎有可以塑形與變化成其它東西的能力。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兩個靈幣。”無麵擺渡者還是那副公事公辦的表情。看來這個信息不怎麽值錢，遠不如轉心魔隱秘……反正就兩個靈幣，能解惑也是好的。費奇付了錢，然後看著無麵擺渡者靜滯住了。
這次靜滯的時間有點長，費奇甚至來得及拔根羽毛戳進它的頭罩裏麵。那裏麵果然什麽也沒有，也不知道是用什麽力量將外麵的袍子支撐起來的。他將羽毛重新插回去，用地獄治療來恢複原狀，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突然，無麵擺渡者用冰冷的骷髏手一把抓住了費奇的手腕。
一個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嚴厲聲音說道：“你已經觸發了最高安全警報，打擊組將於片刻之後降臨，其擁有的力量可以輕鬆毀滅任何星球。如果你不想被附帶打擊，就帶著打擊組去找那種黑色的東西。不要試圖隱瞞，不要與黑色物質站在同一邊，必要時我們將動用全部力量，包括時間規則和靈魂搜索來找到答案。”
“放開我，冥河航運不是保證安全嗎？”
“這裏是環之聯盟（詳見《劍與魔法與出租車》。對，這是廣告）。”那個聲音回答道：“冥河航運得靠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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