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被費奇氣到了——列個名單然後就去消滅，這還有一點貴族的風範嗎？伯爵家族又不是刺客組織，更不是劊子手，按名單殺人這種事怎麽能說得出口！
“如果真讓你這麽做，那就破壞了貴族間的遊戲規則，所有的貴族都會聯合起來對付咱們霍爾家。就算獲得了一時的勝利，但滿目皆敵的家族根本無法延續下去！”
好吧，霍爾伯爵說的還有些道理，而且看在他有點生氣的份上，費奇就沒有反駁。他心不在焉地聽著伯爵給兩個人講解國內形勢，哪些貴族和領主各自都有怎樣的想法、訴求、朋友和敵人。這場講述生動有趣，但是費奇覺得並沒有太大用處。在絕對的力量和技術碾壓下，貴族這個階層能不能繼續存在還尤未可知，這些利益關係隻會被掃進曆史的垃圾堆裏。
向來都是母親拯救孩子。伯爵夫人親自讓家裏的三個男人去吃飯，於是費奇和安德魯就不必再忍受伯爵大人的課程了。王後的大肚子裏，霍爾家族的第三代成員正蠢蠢欲動，於是伯爵在這個時候就不會說任何貴族間勾心鬥角的事情，最多說幾個聖騎士英勇作戰的曆史故事。果然是胎教，這個可以理解。
“如果你們的爺爺沒有死在範伯格的戰場上，他現在也能看到寶貝出生。”霍爾伯爵似乎將一些話忍了下去，隻是簡單說道：“如果是男孩兒的話，就讓他用自己曾祖父的名字，馬洛·霍爾二世。”
馬洛·霍爾伯爵在一次劣勢非常明顯的戰鬥中被殺，但傳聞亞裏亞大公沒有及時派兵救援是造成劣勢的主要原因。不管這個傳聞是真是假，亞裏亞公國和範伯格的長期戰場是一切的導火索。年輕的霍爾伯爵很早就接過家主的重擔，一步一步經營，直到現在亞裏亞已經消失，國王的姓氏變成了霍爾。
“父親大人，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主意。”卡洛爾王後點點頭，然後摸摸肚皮，柔聲細語地說道：“小寶貝你有名字了呢。”
“還不確定是男是女呢。”安德魯永遠這麽耿直。他向費奇問道：“你的魔法有辦法提前知道性別嗎？”
費奇差點噎著，他調整了一下狀態後才說道：“我沒這方麵的研究，在我看來隻要孩子健康就好。而且孩子自然成長是最穩妥安全的方式，因此最好別用魔法進行幹擾。不過不管是男是女，最好都學學魔法，我會親自教。魔法是以後的大勢所趨。”
伯爵夫人不太相信這一點，伯爵若有所思。他們都沒有親眼見過費奇用魔法戰鬥時的狀態，所以還不能完全理解。安德魯和卡洛爾知道費奇很強，但他們認為強的是費奇，與魔法的關係不大。這就像同樣使用一把寶劍，劍術好的人就會更厲害，而那主要還是人的能力。
魔法真正的威力要在它能夠大範圍應用時才能完全體現出來。費奇從一開始就堅信這一點，所以他從沒有敝帚自珍，而是盡可能多教學生，讓更多人知道和應用魔法。沒有什麽比實例更具有說服力的東西了，而費奇準備的實例就是他的學生和地獄騎士團。
在他的設想中，魔法學校的學生和使用魔法地獄騎士團隻要成長起來，那他們將會徹底改變永黎大陸的力量體係，以顛覆性的優勢讓一切反對的力量形同虛設。但怎麽才能讓他們成長起來？
不可能指望每一個學生和騎士擁有費奇這樣的身體條件，而在對魔法、符文法陣的學習能力上，他們也不太可能超過費奇——雷霆白或許還有機會。費奇知道自己的道路無法複製，他必須為人類身體、人類思考能力的學生和地獄騎士想出一條新的道路來。
“卡茲穆克，在這裏的生活還適應嗎？你不會覺得冷吧？”
火矮人從地獄追隨費奇來到塔巫港城，所見所聞讓他腦子裏充滿疑惑。他仔細觀察周圍，看到的是一個以善良正義女神為單一神靈信仰的和平世界，並沒有被魔鬼腐化墮落的痕跡。誠然，這裏的人類有時也有腐化墮落的行動，但在整個宇宙人類都可能是這個樣子的。而最關鍵的一點，這裏的邪惡與費奇沒什麽關係，他甚至被稱為“聖徒”。
活了那麽久，別說見過這種詭異的事，就連聽都沒聽說過。地獄中關於魔鬼的故事如同海灘上的沙子，但沒有一個是不作惡的。一個魔鬼若是擁有了國王弟弟的皮囊和身份，這個國王將不可避免成為魔鬼的傀儡，所有人民都將成為魔鬼的食糧。
可這個叫做費奇的魔鬼在開學校、修道路、種土豆——他一定是瘋了。
卡茲穆克有些擔憂，但他不敢表現出來。魔鬼一般不會發瘋，地獄的守序特質可以防止它們發瘋。但如果一個魔鬼真的瘋了，那它絕對是世界上最危險的生物之一。盡管早就知道費奇與眾不同，但現在火矮人隻希望他不是“與眾不同的瘋了”。
“你發呆做什麽，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我隻是問你最近過得怎麽樣……”費奇用手指戳戳卡茲穆克，火矮人這才猛地回過神兒來。
“還好，這裏有足夠的燃料，我也把工坊建立起來了。雖然工具沒有地……地下那麽好，但肯定不會耽誤工作——我是指你交給我的任何工作。”
“別把話說得那麽滿，我要你做的事情在這種環境下不一定能夠完成。”
依山而建的夏奇莊園，被蒼翠茂密的樹林環繞，一條山泉形成的小溪從主樓的西側經過，匯入山下的白水河中。這裏鳥語花香，是個生活、休憩的好地方，但向來不適合設立工坊。通往山下的道路年久失修，山泉小溪水流緩慢而且水量不足，山上的樹又不能真的砍掉當柴燒。從這裏建立工坊是非常格格不入的。
但卡茲穆克的工坊不僅建起來了，而且還比夏奇莊園更早、更重要。費奇用地獄符文為卡茲穆克設計了防竊聽和防入侵的法陣，接下來還會根據具體工作內容創造一些工具性的魔法，不過現在他們兩個能在這裏暢所欲言，不怕泄露出去。
“這是我從攻城武器營地拿來的設計圖，你的任務就是將它複製出來，加以改進。”費奇在火矮人麵前展開一張圖紙。“我在檢查的時候發現了它，一直沒有聲張。這是……”
“這是一把火槍，我知道這個圖紙。瞧，這裏還有我留下的暗記，說明是原版。”卡茲穆克摩挲著防火羊皮紙，如同拍了拍老朋友的後背。火矮人的目光劃過圖紙上的每一根線條，然後才對費奇說道：“這是個失敗的設計，沒有仿製的必要。雖然它的結構很精巧，但威力太差，完全達不到設計的要求。”
“為什麽？通過煉金藥劑的爆炸力推動彈丸飛行並造成殺傷，難道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那麽強的煉金爆炸藥。”火矮人說道：“這張圖紙的主人來到地獄，想用這個‘發明’來交換一些金錢，改變自己奴隸的命運。我見過他繪圖，的確是一把好手，而且他學習能力也很強，很快掌握了煉金學的基本知識。這張圖看起來很像那麽回事，於是當時營地的主管魔鬼就讓他去做實驗。我來負責製造火槍，他主動要求配置裏麵的煉金藥劑。”
“魔鬼給了三十天期限，他一直在實驗，卻一直在憔悴。這件事失敗了沒我什麽事，但如果成了，我也會有功勞，所以我就去查看他的情況。他說自己試驗了上千次，卻根本沒法重現這種武器在他那個世界的威力。”
“當時我還有些好奇心，於是便試圖幫他。他給我演示了火藥、無煙火藥等十幾種配方，每次都會產生絢爛的火焰，但他說這些東西應該爆炸，而不是燃燒。”卡茲穆克歎了口氣，一束橙色的火苗從嘴裏噴出來飛向空中。“當時我對他說了一句話，讓他徹底心灰意冷。最後他因為沒能完成任務而被鞭打，整整二十年之後才被鞭打死，隨後被扔進蛆蟲之穴變成劣魔。我隱瞞了幫他的事情，躲過一劫。”
“你對他說了什麽？”費奇好奇的問道。
“我給他說：隻有火球會爆炸。”
七個字，費奇明白了。火槍是一種好東西，魔法是另外一種好東西，兩者或許隻能取其一。同樣的配方，在不同世界可能會形成不同的結果，因為世界是有傾向性的。
通過煉金術，費奇可以調配出讓人在水下呼吸的藥劑，但化學不行。反過來，煉金術也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費奇看著他一直珍藏並視作珍寶的圖紙，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犯傻。既然這個世界有魔法，還這麽強，那麽還有必要繞個遠路去做火槍嗎？
“既然這個你試過不行，那麽就執行計劃二。”費奇掏出第二份圖紙，這一份明顯要新很多，而且卡茲穆克更加熟悉。他隻要看一角，就知道這是魔貫光殺炮·威力未降版的圖紙。
“想辦法將它縮小，變成單人使用的武器。威力可以相對降低、射程可以降低，但在單人可以承受的重量下，威力、精準和射程是考核的三個最重要指標。”
卡茲穆克看著魔貫光殺炮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大人，這東西的鑄造工藝沒什麽難的，它最核心的部分是符文。鑄造可以讓體積縮小，但是符文卻有最小的體積限製。如果做得太小，法力會在符文之間亂跳，從而讓任何法陣都失效。所以越是複雜的符文陣，體積不可避免就越大。我不是符文方麵的專家，所以這個東西能不能造出來，關鍵是您。”
“不，關鍵是你。”費奇說：“這個東西首先要考慮的是重量和體積，然後是成本。我需要普通人類能攜帶它行動，還要端起來瞄準。符文我肯定會想辦法，但你必須先設計出它的樣式來。”
火矮人趕忙搖頭道：“大人，這沒道理，我越來越迷糊了。從來隻有設計好符文樣式，然後工匠跟著打造的，哪有反過來的？我都不知道要用什麽樣的符文……”
“你不需要知道，因為我不想限製你的創造能力。”費奇對卡茲穆克說道：“我隻有簡單的要求：單人使用、端起來瞄準，然後在此基礎上，盡可能有更多的麵積。你給我留出的可使用麵積越大，我就能將越多符文寫在上麵。至於寫什麽，這方麵你肯定不如我。”
“麵積越大越好……”卡茲穆克努著嘴，右手使勁揉著下巴：“先確定重量和使用姿勢，再要麵積，我開始有點理解了。大人，你想問題的思路和別人非常不一樣。”
“先別誇我，我剛剛又想到一個要求。”費奇拍了拍火矮人的肩膀：“你的設計要考慮製造難度，盡量使用容易實現的方式組合——越簡單的就越穩定。千萬別用各種扭曲、鏤空之類的零件，你能造出來，一般的工匠可沒法大批量造出來。”
“我不會搞精靈那種花裏胡哨的東西的！”卡茲穆克聽懂了費奇的意思，嘿嘿笑了起來。“不過，他們把東西打薄的方法或許能用得上。我從一個下地獄的精靈那裏偷學了不少——就在他被自己的花裏胡哨再次害死之前。”
“對，火矮人的精巧、精靈的輕便，然後再加上地獄魔鬼的簡單穩定大批量，這個武器至少能夠滿足裝備軍隊的需要。”
先確定外觀再設計內核，這和一般流程正好是反的。不過卡茲穆克忽略了一點，那就是魔貫光殺炮-人間大炮-地獄火炮的符文核心是確定的，這就像製造汽車，已經有了主幹，外觀就可以放在更靠前的流程步驟中。
蜂窩結構被排除了，加工太難，而且費奇也很難在蜂窩的內壁上繪製符文。最簡單的增加麵積方法是書籍和書頁結構，但費奇經過試驗，發現書頁的符文能量匯聚到書籍時，很難不造成擁堵，因此承載符文量有限。“書籍書頁結構需要有，但是蜂窩結構也不能少。實際上折疊結構可以做成多觸點，將書籍的壓力分散開……”
很多時候卡茲穆克也聽不懂費奇在說些什麽，但他知道符文這塊費奇是專家，自己的任務就是負責工藝實現。他們討論了許多，包括壓製符文板再進行折疊的可行性，元素能量在曲麵上的傳播特性……卡茲穆克第一次過上了手不累、頭疼死的生活。
一個怪模怪樣的魔法槍就這樣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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