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列的故事非常簡單和平淡,隻是一個為愛改變的小事。如果不是在玩具魔杖工坊遇到他,費奇也不會知道曾經嚴苛的教官已經結婚生子,有自己幸福的家庭,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結束執勤後回到家中聊聊家常。
每當發現學員偷懶時,他總會大聲嗬斥起來,那個聲音費奇永遠也不會忘——隻是可能再也聽不到了。現在的凱列已經不吼了,隻有收獲了安寧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改變。費奇對自己沒能參加凱列的婚禮表示歉意,並承諾要為教官的孩子補上出生的禮品。一條能夠驅寒避暑並防護致命傷害的護符項鏈是比較合適的,費奇親手製作。
“不是教會的而是你做的?”凱列雖然內心喜歡,但還是要婉拒:“在怪物獵人時期,若是執行任務時發現這種項鏈,上交給教會能夠給冰峰要塞的考核直接加分的。多重法術效果的防護物品太珍貴了,不適合給孩子。”
“不用多久地獄騎士團的每個一線戰士都會配發這種項鏈,用來代替過於沉重的金屬板甲。戴上項鏈,穿著鑲嵌皮甲就能獲得超過搬家的防護效果,而且是從頭到腳全部覆蓋的!”費奇將項鏈塞到凱列手中:“你就放心收下吧,以後你也會有的。”
凱列這次不再推讓,笑著將項鏈收了起來。從他的話裏可以聽出來,凱列對於真理雷霆女神教會充滿敬畏之心,潛意識裏還是將教會看做最強、最先進的地方。可能不隻是他,永黎大陸的大部分人應該也是同樣的想法。
真理雷霆女神教曆史悠久,女神長期作為這個世界唯一的神靈,確保了教會的絕對超然地位。雖然教會從不征稅,但是上到國王、領主,下到所有平民百姓,誰不想獲得女神的保佑,誰不想表達感謝並奉獻虔誠?教會終究會不斷匯聚財富,於是也就有了教會擁有各種珍寶的說法。
永黎大陸的教會已經是相當克製的了,至少它沒有追求過世俗的財富和權力。隻是這一屆的總主教令費奇擔心,總給人一種他想要發展凡間神國的感覺。從探子那裏得來的消息已經不止一次提起教會不斷強化軍力的事情,而且牧師和聖騎士更頻繁地下到各個村莊中,對那裏的情況進行摸底。費奇一直保持警覺,隻是沒想到在自己的皇家魔法工坊附近也看到了一些神術使用者的身影。
雷維魔法帝國並沒有禁止真理雷霆女神信仰的傳播,費奇準備等國家的財政充裕一些後,為了能支持女神神國對空間邊界的維護,還要在國內推動女神信仰。因此教會的牧師完全可以穿著表明身份的祭司袍在任何時候出入任何公共場所,可那些明明有著神術法力特征的人,用平民的衣服偽裝自己,時不時出現在工坊周圍,這是什麽意思呢?
他想要查出原委,但是他一出現,這些人就立刻散開,隱藏在繁忙的人群之中,身上的法力波動也迅速消失。“打草驚蛇了。”費奇皺著眉,立刻轉過身,裝作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的樣子,來到旁邊皇家魔法工坊的工作人員麵前,勉勵了他們幾句,然後傳送離開。、
那些家夥非常警覺,應該和費奇一樣,對法力波動的反應特別敏感。隱藏自身的法力波動需要不少技巧,費奇也會,但他是皇帝陛下,不能像個密探一樣將時間大量花費在跟蹤和調查上。不過,他的確可以身在皇宮,一邊處理著帝國的事務,一邊盯著這些警覺地家夥。
他放出了幻蛇神科克塔爾,讓它代替自己來到皇家魔法工坊進行蹲點。自上次打草驚蛇之後,那些人隔了整整三天才再次出現,而且變得比之前更加小心,隻有三個法力波動。費奇通過幻蛇的感官盯了一會兒梢,認為這三個家夥不像是精通法術的人,更像是誘餌。
又等了一天,人慢慢多了起來。到了第七天,費奇注意到其中一個留著八字胡的幹瘦男人。他身上的法力波動給人非常凝實的感覺,隻有經過頻繁和長時間的施法,靈魂已經能比較容易地與周圍環境溝通,才會形成這種類似法力氣場的狀態。
這個人在工坊園區轉了接近一個小時,幾乎在每一家工坊的門口都停留過。除了自身的法力氣場外,他一直散發出一種微弱的神術能量波動,向周圍環境輻射。這種微弱的能量波動距離成為法術還有很遠的距離,一般人也看不出來。隻有精通法術,特別是在偵測魔法波動方麵有特長和專門訓練過的人才會察覺。
八字胡一路上都沒和其他人交流過,完全是獨自一人行動。他逛完了工坊園區便沿著通港路徑直走向碼頭區。這條新修的道路足有三十米寬,地麵以石板和沙礫為主,在持續的保養下非常平整,便於裝卸的貨車連通工坊和海船。八字胡走走停停,用了兩個小時才到達碼頭,隨後便鑽入人群中,在隱蔽的位置跳上一艘停靠著的商船。
費奇命令幻蛇科克塔爾跟上去,悄無聲息地降落在甲板上,然後穿透船板一路追蹤。這是艘上了年頭的舊商船,有兩根桅杆,從船型上來看隻能在近海和大河上活動。船艙中,七八個水手正聚在一起吃肉玩骰子,他們似乎有些發癲,明明沒有醉酒,卻幻想著自己是騎士、盜賊、牧師和法師,正在與某種看不見的怪物搏鬥,嘴裏念念有詞地說著“踢門、先攻、暴擊”之類的詞。
八字胡經過走廊,路過這些人的房間,瞄了眼裏麵進行的聚會,嘴角露出一絲嗤笑。他下到船艙底層,打開船尾的隔板,這裏經常被用作偷運偷渡時候的秘密隔間。隔間中有微弱的蠟燭照明,晃動的光影中還藏有兩個人。他們臉色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幹癟的皮膚緊緊貼在骨頭上,很明顯缺乏自然光照、營養和足夠的運動。
“明天你們就可以出去活動活動了,那個家夥並沒有出現,外麵是安全的。”八字胡走進房間,關上隔倉的門,從懷裏掏出兩瓶酒遞給那兩個人。“看來七天前他並不是針對咱們而出現的,隻是為了看看他的工坊。”
費奇聽到這裏便明白這八字胡談論的正是自己,而七天前自己果然是打草驚蛇了。
“當時我就說過那隻是湊巧,你偏偏不信,一下子耽誤七天。”其中一個蒼白臉的人拿過一瓶酒,用僅剩的三顆牙用力咬開瓶塞,然後美美地灌了一口,打了一個舒爽的酒嗝,然後說道:“七天的進度要用十四天去補,這意味著之後不能再出任何錯誤。你有這個把握嗎?”
“拉瑞,我當然有把握!在整個城市裏,除了那個家夥之外,其他人都不足為懼。但是在巨獸麵前,那個家夥也不足為懼!”八字胡笑眯眯地坐下,將剩下的那瓶酒塞到第三個人手中,說道:“流星再來之時,巨獸就將徹底摧毀塔巫港城和那個礙事的家夥。上一次巨獸被海怪驅趕走了,實在是出乎意料。為了避免重蹈覆轍,這才派咱們來執行任務。”
“一個無聊的任務。”最後那個人看了看酒瓶,歎了口氣。他用手指拔開塞子,仰著脖子喝了一口,然後說的話中便帶有了濃重的酒氣。“別覺得萬無一失,別覺得一定有把握。那頭巨獸根本無法控製,就連戰爭之神也不行。”
“帕倫特,你從哪裏知道這個假消息的?”八字胡的眼睛眯起來,說道:“不確定的事情不要亂說!巨獸是戰爭之神捕獲並傳送來的,如果不是控製住它,怎麽能做到的?”
“你就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吧,我沒必要向你坦承消息的來源。”帕倫特身子向後倒,靠在船艙的牆壁上,將酒壺放在一邊。他說道:“你是戰爭之神的手下,而我屬於變化之祖。你想要知道什麽事,我沒有責任告訴你。你可以來求我,說不定我心情好,就幫你長長見識了呢。”
“你這種變幻無常的態度正是變化之祖部下最嚴重的問題:沒有常態。戰爭是高度組織化的集體行動,不是一個人耍脾氣鬧性子故意添亂的場和。”
帕倫特用力鼓掌,大聲叫好,但是臉上一直帶著嘲弄的笑容。他隨後躺倒在船艙的角落中,酒瓶放在身側。此時,他自然而然高高地翹起了腳,擱在彎曲的膝蓋上,那隻長著蹼的扁平大腳搖搖晃晃,散發著一股海水特有的腥味。
拉瑞捏著鼻子稍微躲遠一點,直到他在五秒鍾之後發現自己手中的酒已經喝完了。“就這?沒了?”他將酒瓶擲向八字胡,被後者穩穩接住。“帕倫特,你的還喝嗎?反正你明天就能出去放風,我看你不是很想喝的樣子。”
“你明天也能出去,到時……算了,既然你忍不住,那就喝吧。我有些暈,需要睡一會兒。”帕倫特用手墊著頭,閉上眼睛,一邊哼著歌,一邊晃著腳,沒過一會兒便在拉瑞貪婪咽酒的吧唧聲中睡了過去。
“真佩服他,什麽時候都能睡著,明明這幾天光睡覺了。”拉瑞很快又喝幹一瓶,打了一個飽嗝,但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他爬過去,伸手在八字胡的懷裏摸來摸去。“真沒了?你就買兩瓶?你把錢都花到哪裏去了?”
“錢都留著呢,要賄賂警衛,要雇人,這都要花錢,必須節省一些。再說了,不管買多少東西,你都不會滿足的。因為你們的座右銘就是……”
“下一個總會更好!”拉瑞哈哈笑了兩聲,回到自己的位置。他覺得無聊,於是便對八字胡說道:“對了,明天我們兩個出去,你呢?明天的活兒需要幾個人幹?”
“需要一個人就行了。”八字胡說道:“怎麽,明天你想偷懶?”
“嘿嘿,好不容易能出去,而且一個人幹活兒就行,不如放我一天假唄?我已經很久沒有吃好喝好玩兒好了,給我一天……不,半天就行。我得從嘴到腳都活動活動。”
看到拉瑞不斷拱腰的猥瑣動作,八字胡搖了搖頭:“不行,你可以去吃點喝點,但是其他的事情別做。人種不一樣,你亂搞,惹出問題來……”
“隻要你好好做好現在的工作,三十天之後這裏就是一片廢墟,就算是惹出問題來,也已經在巨獸的肚子裏了。”拉瑞繼續拱腰,臀部一下接一下撞在船艙上,發出咚咚咚的響聲。他變得非常亢奮,咬牙切齒、滿頭大汗,兩隻布滿血絲的眼球向外凸出,直勾勾盯著八字胡。
八字胡走過去,向前伸出兩隻手,剛好將口吐白沫向前倒下的拉瑞接住,將他輕輕放在地上。他嘴上說著“不活動活動就貪酒,醉了吧……”,眼睛看著帕倫特。後者全身抖了幾下,也從嘴角流出白沫來。八字胡這才舒了一口氣。
“戰爭是有組織的行為,一切不穩定的威脅都要驅除掉。”八字胡從靴子中掏出匕首,從拉瑞的後腦勺向上刺進去,然後又對帕倫特做了同樣的事情。
“行了,你們兩個可以休息了。我會將你們埋在鹽裏,畢竟你們也為萬物主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值得一個體麵的葬禮。”八字胡將兩個人的屍體搬到一起,然後用造物故主符文施展了一個冗長的咒語,大概是避免屍體腐敗發臭的。隨後,他用指甲在牆壁上扣出一個暗格,從裏麵拿出一個裝著粉色液體的透明小瓶。暗格中還有五個這樣滿滿的小瓶,另外還有七個已經空了的瓶子。
打開瓶蓋,便有稀薄的粉色蒸汽升騰出來,他趕緊施展法術,將這些粉色蒸汽與造物故主符文混合,然後從鼻孔吸進去。大約吸了五分之一,八字胡趕緊蓋上瓶蓋,然後將瓶子放回去。“我要繼續工作了,沒有你們的掣肘,這本就是計劃的一部分。畢竟……隻有戰爭才配享受勝利!”
他吹熄蠟燭,走出暗艙,將門在身後關上。科克塔爾之眼繼續盯著他,而費奇琢磨了一下,施展傳送術跑了一趟,將那兩具屍體帶到皇宮地下他的實驗室去。
死人也可以說話,隻要掌握了正確的法術就行。費奇正要施法,發現腳上長蹼的帕倫特居然還活著!他的心髒沒有跳動,也沒有呼吸,但是後腦的傷口正在快速愈合——最重要的是他的靈魂仍舊如同火焰一樣燃燒著。
這種複原能力費奇隻在“不滅”歐麗安娜身上見過,他懷疑這兩者之間是否有什麽聯係。不過,他必須先顧及死者,因為隨著時間流逝,死者的靈魂更有可能離開過渡的冥界,進入其信仰、理念、性格或知識所對應的的外層位麵,那就無法再用死者交談法術了。
於是費奇揮動拳頭,在帕倫特的頭上猛擊,將他打入更深的昏迷——以及更複雜、緩慢的再生恢複過程中。做完這個之後,費奇轉而麵向拉瑞,開始施展“邪惡”的死者(強行)交談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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