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解藥
賀其施踉踉蹌蹌奔回知州府,在左沐昔的病床前,坐了好久。
前世的一幕幕走馬觀花在腦海裏過了一遍。
那一世,賀其施隻圍著趙廷嘯轉,連自己都丟了。
到頭來,什麽也沒有得到,狼狽不堪,含恨而死!
重生至今不到一年,因為結識了他,她的人生不再昏暗。
每每想起來,總有那些美好,讓她眉梢不知不覺染上了笑意。
他闖進了她的心,點燃了她的心燈,從此以後,她的心不再晦暗無光,永無天日!
哪怕隻有這短短幾個月的美好,也值了!
因為是他,獨一無二,讓無數女子魂牽夢縈,讓萬千男兒自慚形穢!
他卻在眾裏回首之際,一眼看見了她,自此,目光再也沒有離開過!
……
賀其施滿眼深情,俯下身,吻住了他的雙唇。
兩片柔唇輕輕碰在一處,心裏頓時湧出了無限柔情,她下意識閉上了雙眼。
即使立刻死去,她也願意!
貝齒一緊,一股血腥充斥在鼻端,雙唇劃過他的臉頰,吻在了他耳旁的皰疹上。
隱在暗處的戈河大驚失色,賀其施日日叮囑他們,傷口千萬不能沾上患者的血水,她自己怎麽就忘了?
他們武功卓絕,七竅靈敏,剛剛那淺不可聞的血腥,可沒有逃過他們的鼻子!
戈山一把拽住了他,看著主子床前那道倩影,心裏一窒。
她為了他,竟然連命都不要了!
……
此後,賀其施待在了藥房裏,各種藥喝了不下百餘種。
有時候頭腦昏昏沉沉,有時候氣血翻湧,有時候四肢麻木,有時一碗下去,幹嘔不止。
她忍著痛楚,將藥效、症狀,一一道了出來。
一旁的齊叟、王德正,看向她的眸子裏,皆帶著不忍和心疼。
又有一碗藥端了過來,賀其施瞅了一眼,苦澀一笑,“嘴裏沒有味道,等下連苦味都覺不出來,可怎麽辦?”
齊叟拍了拍賀其施的肩膀,“傻丫頭,有老頭我呢,放心!”
賀其施點點頭,端起藥碗,瞬間喝了個精光。
戈山此時走了進來,手裏端了個小碗。
賀其施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心裏有點發慌,等待戈山出聲。
戈山一怔,道:“主子依舊昏迷,豆花,戈河……戈河送……托我送來!”
少言冷清的戈山,一向不會撒謊,一句話,繞繞轉轉說了半天,麵色微赧。
賀其施愴然一笑,徑直接過了碗,一口口吃了起來。
一碗豆花剛吃完,藥力起效。
賀其施隻覺得渾身燥熱,額頭冒起了虛汗,髒腑抽痛,折騰了大半天,筋疲力盡。
她實在扛不住,倒在了臨時搭建的小榻上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特別沉。
等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發現齊叟、王德正圍在身側,一臉鄭重。
“沒事兒,我還能試藥,不要急!”賀其施安慰道。
齊叟沒有說話,徑直換了一隻手腕,繼續診脈。
好半響,他才起身,看了王德正一眼。
王德正又坐在了賀其施麵前,接著診脈!
眾人看著他倆不發一言,一時也不敢吱聲,整個藥房,落針可聞。
藥罐咕嚕聲伴著藥香充斥在每個角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齊叟將一碗黑色藥汁遞給了賀其施。
賀其施二話不說,仰頭喝了起來。剛擱下碗,一碗豆花遞到了她麵前,“吃了!”
賀其施傻愣愣接過了碗,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吃光了碗裏的豆花,硬是沒有嚐出一點味道。
整整一日一夜,賀其施都是在喝藥,吃豆花,齊叟、王德正輪流守著她。
她半夜幾次醒來,看見齊叟一雙魚泡眼,一頭亂發杵在麵前,嚇得她尖叫出聲。
直至次日下午,齊叟和王德正診完脈,兩人相視一眼,大笑出聲,笑著,笑著,轉而抱頭痛哭。
嚇得眾人不知所措,一時不知如何安慰!
過了半響,齊叟才止了淚水,沙啞著聲音道:“傻丫頭,看看你手臂!”
賀其施下意識瞅向自己的手臂,之前一溜溜明晃晃的水泡,此時已經幹癟,眩暈也消失殆盡,隻是四肢還有些無力,嘴裏沒有味道。
“這是解藥?”賀其施難以置信。
齊叟點了點頭,“啪”一聲敲在自己額頭上,“是藥三分毒,我老頭子傻啊,怎麽就沒有想著用豆腐去除五梓的毒性呢!”
王德正此時也是淚眼婆娑,“豆腐啊,多常見,誰又能想得到呢!”
眾人瞬間炸開了鍋,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有的人慶幸,竟然在鬼門關撿回了一條命!
有的人感慨,這些日子沒日沒夜的研製,總算沒有白費!
一想到醫舍裏那些病人終於有救了,淚水怎麽都止不住!
賀其施一把抓住了齊叟的手,眼淚嘩嘩直流,“快,要快,他等不及了!還有……還有我的祖母……我的祖母她也感染了,我二伯父……還瞞著我……嗚嗚……”
連日來的擔驚受怕,視死如歸,透不過氣的壓力,滿目的慘狀,瞬間湧上了賀其施的心頭,她癱在榻上,嚎啕大哭,涕淚交加。
齊叟心疼不已,拍了拍她的額發絲,安慰道:“別怕,都好了,都會活下來!”
門外的戈山瞬間紅了眼,心裏酸澀難耐,示意戈河在此候著解藥,縱身一躍,飛過了牆頭。
賀其施直接哭得岔過了氣,齊叟端來了一碗藥,又施了針,她便沉沉睡了過去。
夢裏有他,他們麵向群山,喂馬,劈柴,春暖花開!
***
左沐昔瞅著床榻上睡意正酣的賀其施,緊緊握住她的雙手!
他耳後的水泡已經回斂,袖子綰了起來,露出了創麵,塗了藥,整個傷口幹淨,不見一絲血水滲出。
昨日,他連服兩劑藥,今日早上便昏昏沉沉轉醒。
隻是身體沒有一絲力氣,頭腦昏聵,戈山又喂了他一次藥,喝了半碗粥。
休息了兩個時辰,他再也躺不住,踉踉蹌蹌挪到了旁邊賀其施的屋子。
自從她昏睡後,齊叟為她施了針,命人將她送回了知州府衙,就住在左沐昔的隔壁。
他靜靜瞅著她,心裏卻翻江倒海,洶湧的情緒壓根兒平靜不下來。
自他昏迷後,神識還在,身上的痛楚越來越嚴重,他明顯感覺到生命正在一點點流失!
那日,他髒腑疼痛難耐,嘔出了血,不一會兒賀其施趕了回來。
在他床邊坐了好久,突然,他覺得唇上一軟,她的體香鋪天蓋地襲來,他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還沒有反應過來,卻聞到了一絲血腥,她的唇離開了他的唇角,移向他的麵頰,最後停留在耳後,久久沒有起身。
左沐昔驚駭莫名,明白她此刻在幹什麽,急忙出口喚她,但嘴巴壓根兒不聽使喚。
掙紮著想要製止她,奈何四肢沒有一點兒知覺。
那一刻,他既絕望,又無力,眼淚順著眼角滑進了發絲……
那一刻,他告訴自己——
她生,他便生!
她死,他便亡!
她的深情,義無反顧,他無以為報。
隻好用自己的一生,自己的滿腔赤忱,去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