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壤之別
原來下凡很簡單。
坐在白鹿頭上的穀小滿心中感慨。
本以為仙凡之隔如天塹,天壤之別,結果隻是找個台階就跳下去了?
大聖在前,背著一個大包袱,鹿小白在後,馱著穀小滿。
回想剛才來到接引仙台時,大聖直接就往下跳的一幕,穀小滿心下疑惑,但具體的又說不上來。
幾人準備去大聖的故鄉,花果山。
正所謂接引台下是昆侖,昆侖山上仙人降,神話傳說中久負盛名的昆侖山實際上並不高,甚至可以說有點矮。
但整座山雲霧繚繞,林湧翠波,如此風貌,即使同天上那些仙宮大殿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但此時的幾人都沒什麽心思欣賞。
譬如穀小滿自己,腦海裏回蕩著的,還是千紙鶴破碎後秀才的話語。
阿染也一樣,雖然她嚴格來說是神仙,但穀小滿知道,小花仙的性子其實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
這一點他深有體會,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善良的人是藏不住的,哪怕隻是一個眼神,你的愛心也能傳遞出去。
自從聽完那些淡淡的陳述,小花仙就沒怎麽說過話了,不過在落下接引仙台的時候,她也嘟囔了兩句:
“為什麽小白也會飛…”。
來自一個不會飛的神仙執念.……
穀小滿最擔憂的,還是前麵的那個身影。
他的感知力很強,能感覺到,大聖幾乎每一刻的氣勢都攀升在一個極高的位置。
孫悟空麵無表情,隻背著包袱,身邊隻有唳唳風聲……
無論是凡間大災,伏屍百萬,還是花果山有旱情初顯,對幾人之中衝擊最大的都是大聖。
孫悟空出生自花果山,走出那片大山後,遊曆過天下,看過這片土地的風景。
後來下海打劫了龍宮寶物,又上了天庭。
但無論如何,他都沒有忘記最初走出花果山時看到的這個世界,在他心裏,那是一片熱土,故鄉般的存在。
大聖很沉默,從麵上看,看不出來心思。
頭上隱隱作痛,似乎有被人敲打的感覺。
自從聽完那句“共計百萬人”,他的腦海裏反複回蕩著一句話。
輕飄飄的,仿佛就在昨天,就在耳邊。
那句話是他還在方寸山時,拜師學藝出師後,臨行之前,菩提祖師給他的叮囑:
“你我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此去切記,行事勿要張狂……”。
“人間萬年,隻你一個孫悟空,謹記此言,勿忘初心”。
他終於想起頭上為什麽會有隱隱約約的痛感了,曾經有一個不讓自己喊師父的人,在這裏敲了三下。
勿忘初心……
大聖倏地緊了緊拳頭,又漸漸鬆開。
……
穀小滿本以為,大聖會先去花果山,畢竟秀才的留音裏說到了“花果山旱情初顯”。
但作為花果山的美猴王,孫悟空卻先來到了東海邊上。
海岸線筆直如虹,天際交融,大聖火眼金睛掠掃而過,半刻後緩緩降臨在了西邊的一方堤岸上。
堤岸邊上有一個不起眼的小木屋,屋子邊背靠著海浪,依海而建。
旁邊還有一艘擱淺的小漁船,漁船老舊不堪,看著應該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過了。
“吱呀~”
聞著外頭的動靜,小木門從裏麵緩緩地打開了,門裏走出來一個衣衫襤褸,佝僂著背的老頭。
見這老頭走出來,孫悟空臉上終於才有了第一縷笑容。
“這麽久不見,你都這麽老了”。
老頭滿頭鬢發花白,已是耄耋之年,見孫悟空一猴,鹿小白一鹿站在門口。
老頭硬是站在門框前杵著,楞了半天。
直到久遠的記憶裏那個身影,和麵前金甲紅履的美猴王緩緩重疊,老人的麵色才終是重新煥發了一絲活力。
“是小兄弟嗎?你來啦”。
聽此一言,孫悟空臉上笑容更勝。
原來,在大聖下海入龍宮取寶之前,足跡也曾遍布東海境內的幾大島嶼。
時大聖不喜遇水,便循著在外頭學到的規矩:以勞換工。
幫東海邊上的漁夫蓋了間木屋,兩人又一同做了艘小船,以此便換取漁夫撐船,載著他見識見識這片天地。
一個月後,孫悟空入海訪龍宮,從此和那漁夫,便再也沒有見過麵了。
“小兄弟,老叟如今已是將老之人,見你仍是神采奕奕啊”,老人眼中似乎帶著淚光,細細地感慨著:
“當年我便知你不凡,如今親眼得見你青春永駐,也了卻一樁心願了”。
大聖大笑兩聲,聲若洪雷:
“老哥,一開始俺就說過啊,我孫悟空,是這天地間最厲害的美猴王!”
……
孫悟空把手輕輕地搭在老頭肩膀上,大聖聊花果山,水簾洞,聊天上地下,老頭說打魚,言語間頗見意氣風發。
兩人談天說地,無話不談,看起來並沒有什麽隔閡。
穀小滿感歎,若不是兩人樣貌差距實在太大,此情此景,似乎更像是兩個同齡的朋友在飯後談資。
“你還記得俺老孫說,要到這東海裏頭去尋寶貝.……”。
孫悟空嘴上說個不停,從南到北,大部分時候,都是老頭在俯耳聽著。
年已耄耋的他,眸子卻亮晶晶的,倒像是聽人講故事的小孩子,扮演著一個傾聽者的角色。
大聖嘴上不停,唯獨偶爾不經意間,瞥見屋內破敗不堪的擺設時,眼神會有一點閃爍。
當年這間屋子,就是他和漁夫一同搭出來的,如今色澤漆黑發暗,潮濕的如同海邊礁石。
轉眼過去數十年,再回首已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滄海桑田,無論是物還是人,都已非當年了。
穀小滿坐在鹿小白頭上,靜靜地聽著兩人敘舊,心中也終是明白了大聖為什麽會先來這裏。
一個是時間太久,一個是旱災席卷天下,大聖便想來尋著看看,這位可能幾乎是唯一的人類朋友。
幸運的是,老頭雖老,至少也還活著,即便行將就木。
這片旱災雖大,但恰好對於他這種靠海為生的漁民,影響其實頗為有限。
漸漸的,心裏對大聖的形象再一次發生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