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山海
…… 猴子們剛想跳下來，孫悟空卻懶得那麽麻煩。
揮了揮手示意猴子們退下，便帶著鹿小白一躍而上，直接便跳進了水簾洞。
隻見洞內聚滿了猴子猴孫，引得穀小滿和阿染嘖嘖稱奇。
猴子皮毛頗厚長，如今外頭又是這幹旱的天氣，想必是受不了這番溫度，便一齊躲進水簾洞避暑了，難怪山中不見猴子蹤影。
再看洞內，有石鍋石灶、石碗石盆、石床石凳，正當中的一塊石碣上，鐫刻著‘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的字樣。
即便是現在這鬼天氣，連洞外的瀑布也變成了一絲絲細水長流，穀小滿也不得不稱讚道：好一個洞天福地！
大聖被群猴簇擁著，坐到了水簾洞中間的石椅上，眼中盡是歡欣，見猴子猴孫們活蹦亂跳的，也鬆了一口氣。
還好花果山物產豐富，水源又居多，雖然連瀑布都快消失了，卻也沒出什麽差錯。
穀小滿幾人都很新奇地東張西望，這洞內的布局位置都十分協調，孫悟空所坐的石椅處在正中的位置，與群猴相對。
這麽大的一個山洞，平日裏還有一個瀑布如同簾子般落下，實在是難得一見的奇景。
雖然瀑布接近斷流了，但人站在裏麵，依然能夠感受到絲絲的涼意，拂在身上很是舒服。
穀小滿剛準備四處再參觀一二，突然隻覺得腦門有風塵撲麵。
扭頭一看，竟是不知從何處伸出來一隻猴手，直奔自己而來。
“死亡如風，常伴吾身”，穀小滿莫名其妙就想到了這句話，幸好鹿小白反應不慢，腦袋一偏給躲了過去。
這貪吃的猴子！
“小四，這蟠桃有靈，吃不得”。
孫悟空走過來，把穀小滿拿在手上，再指了指他帶來的那個大包袱，“孩兒們，打開瞧瞧，看看我給你們帶什麽好吃的了！”
眾猴聽言蜂擁而上，打開一看，裏麵滿當當的全是蟠桃。
“大王，這是那天上的蟠桃嗎？”
“大王，我也想吃！”
孫悟空哈哈大笑，兩手背著頭，仰麵靠在石椅上，派了幾個老猴子過來，把滿包袱的蟠桃發放下去：
“一人一個，可不許多吃，這桃吃多了壞肚子！”
水簾洞內立馬歡呼雀躍，像過年一樣.……
“大聖家裏好熱鬧，真好”，阿染咯咯地笑起來。
是挺熱鬧的，但穀小滿總覺得有點別扭。
幾百隻猴子，專吃桃的猴子在他們的老家，一座猴山上吃蟠桃。
他作為蟠桃中的一員，用人類的視角來看還行，偶爾換成身為蟠桃的角度，麵前的景象不得不說就有點滲“桃”了。
尤其是剛剛那個“小四”，捧著蟠桃一口下去，汁水飛濺，森森的白牙深陷入蟠桃的桃肉之中……
穀小滿不禁打了個寒顫，要說這猴類不愧是桃子的宿命天敵，竟恐怖如斯。
“大聖，我們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蟠桃大仙決定不看他們吃桃了，轉頭向孫悟空問道。
“沒想到，我去找了水神，找了玉帝，似乎都對俺老孫避而不見，看來此事不是天庭出差錯導致的”。
“不是出錯了，那是.……”，小花仙還沒轉過彎來，但穀小滿已經明白了，這麽嚴重的旱情，天庭怎麽可能不知道呢，既然不是出了問題。
“那便是有預謀的計劃了”，在看到那個慘死的老婦人，以及這一路上民不聊生的景象，穀小滿已經有些麻木了。
現在他不吝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天庭的行事。
蟠桃大會，萬仙共樂還鄉宴，偏偏把人間弄得如此一團糟。
“他們是不是為了慶祝？”
穀小滿忍不住咬牙切齒，聲音也變得激動：
“什麽鳥神仙，壓根和普通人八竿子打不著，他們過節就虐待凡間，這是哪門子的狗屁道理！”
大聖訝異的撇回頭，看了眼桌上仍在破口大罵的穀小滿，下意識彎嘴嗤笑了一聲。
“說得對，一群狗屁不是的鳥神仙，俺老孫早就看他們不爽了，星星！”
穀小滿氣急敗壞的罵了半天，整個桃子都泛起了淡淡的酡紅色。
他的呼吸終於暢快了不少。
一路上，不論是行將就木，在小木屋裏孤獨等待死亡的老漁夫。
還是那個隻一麵之緣的農婦。
亦或隻聞其名，從未見過其物的觀音土窩窩頭，他都沒怎麽說過話。
為什麽不說話？不知道說什麽。
此路雖行程極快，卻也是山高路遠。
穀小滿借大聖法力方固定在小白的頭上，耳邊是風聲呼嘯而過，頭上是萬裏無雲，腳下隻見得一片煌煌。
那種滋味很難言明，就像他從前，一個人畢業後去找工作，火車站裏人頭攢動。
火車站行人匆匆，一般沒有人會回頭，大家都忙著往前走，提著行李箱，周圍的人都在前行，誰會停下來？
然而他曾經在地下通道裏，回過一次頭，因為取背包找車票，他短暫的停了下來。
不經意間的一個回頭，帶給他一幅可能這輩子都忘不了的畫麵。
那一刻，這個年輕人終於知道，什麽叫人山人海，什麽叫浩浩蕩蕩。
當時的自己隻感受到了兩個字：“渺小”。
渺滄海之一粟，這種感覺讓他頭皮發麻，想流淚，太矯情，沒人會看。
最後他在地鐵門口坐下，旁邊還坐了一個麵色黝黑的中年人。
穀小滿拿出一包剛抽不久的煙，打火機就在兜裏。
他想了想，對旁邊的老哥笑道：“老哥，借個火唄？”
……
這種熟悉的壓抑感，如今重來，再次席卷了他。
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
曾經在人山人海的火車站，這個剛畢業就失業的大學生一次回眸，和自己的平凡和解。
但現在，在這個都是自己人的水簾洞，在齊天大聖的旁邊，在小花仙的注視下。
他終於不想再壓抑情緒了，破口大罵。
不僅是祭奠死去的人，更想控訴這生活艱難的世界，人強你犯法，生活強你，卻隻能默默承受著。
一如當下，玉帝一道旨意，便是凡間大劫，萬民罹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