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拔劍向天
然而山下的包圍圈仍在收縮，沒有人回答雲諫的自言自語。
另一邊，穀小滿等人站在水簾洞口，他們同樣看到了這一幕。
馬蹄聲把整座山震得嗡嗡作響，刀槍交擊發出的鐵鳴聲…聲聲入耳。
目之所及，隻見如潮水般的士兵蜂擁而至，向花果山處緩緩縮進。
“這是哪兒來的軍隊？”，他怔怔的問道。
柯頡同樣呆滯的看著：“看裝束應當是新朝官軍！”
穀小滿也看到了，因為他們之中有兵將正高舉著大旗，旗麵迎風獵獵。
上麵赫然是一個龍飛鳳舞的“新”字，混雜在滾滾硝煙中，也是黑白分明。
眼中似乎有淚，乾坤挪移大陣消失，花果山大白於天下之日，卻是滅頂之災，本以為孤立無援罷了，誰知突然殺出漫山遍野的官軍。
他自然記得，史書記載，王莽四十四萬新軍，皆敗於劉秀三千兵馬，這是曆史上少有的神奇戰役，往後千年，人們依然對此津津樂道。
隻覺得記憶迅速回溫，半晌後，蟠桃表麵落下了一滴晶瑩。
“—0.1修為”
穀小滿沒有理會，因為時至此刻，他才終於找到了一條“線”，那條早就縈繞在腦海中，說不清道不明的線索。
新朝、旱澇、天災……
數個隱隱約約的光點終於連結起來，這個結合點，便是那旗幟上的“新”字。
他恍然大悟，這些年來天庭屢屢降下災禍，究其原因，也許他們在一開始便猜錯了，根本不是之前所想的那樣，回憶起這個新朝的標簽，他想到了很多。
現在看來，什麽蟠桃大會，什麽為了慶祝降災人間，他隻感到羞愧，這些猜測簡直幼稚至極。
……
王莽一身戎裝，鞍馬向前，吃下蟠桃後，他的身體發生了悄然的變化，腰背挺得筆直，整個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他勒著高頭大馬，對身邊的追隨者搖頭，這位皇帝向周邊的人們總結道：
“自立國之始，朕即覺得諸事不順，似乎總有隻手在背後撥動，死死阻攔著朕的新政！”
“地皇初年，朕改王田，時大旱千裏，餓蜉遍地”。
“朕將鹽鐵等收歸國朝，則澇災無數，政令險些沒能出常安！”
回想起那些年的旱災，水災，蝗災，瘟疫……如此樁樁件件，王莽皆係心中，此刻說出來，頓時覺得心中積悶一掃而空。
新政伊始，天災隨後而至，從地皇年到如今的天鳳年，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已到了聞災色變的程度。
在他們的心中，天災如同一道道天雷，把中原大地劈的滿目瘡痍。
王莽自己固然有錯，身為萬民而立的聖人，當然會知道自己也有缺點。
譬如他的後槽牙，倒數第二顆就被蟲蛀了，吃飯不能用那一邊咀嚼，太醫治療過幾次，也沒什麽好辦法。
又比如每次一到陰雨天氣，自己的腰背就隱隱作痛，使不上力氣，這都是陳年老傷了。
聖人自己知道，所謂“聖人”，這是一個虛像，他也是人，也要吃油鹽醬醋茶，也要吃喝拉撒睡，但他不後悔。
曾幾何時，華夏大地遍地廟宇，世人皆信仙神，甚至遇事不報官，跑去求仙拜神，祈禱上天保佑渡過難關。
曾幾何時，人皇卻為天子，後來諸侯並立，終於廢了周天子，卻又來了一個漢天子。
他王莽不信，於是隱忍數十年，直到五十四歲才終於找到機會，一舉改了天綱。
世人皆說我王莽篡漢，又有誰人記得，那年春秋鼎盛，諸子百家，命運皆係於自己手中。
秦始皇掃蕩**，自認為功過三皇，德勝五帝，故而選了個“皇帝”的稱謂，從不自稱“天子”。
他覺得嬴政當為吾輩楷模，秦始皇給後世皇帝開了一個好頭。
可是怎麽到了大漢，又變成劉邦斬白蛇，就是真龍天子了呢？
所以從自己的稱呼開始，他便改了“天子”，回到那個無比自信的時代，皇帝就是皇帝，要什麽天子，什麽奉天承運。
倘若非要一個完美無缺的神明，那就由世人自己來選，選一個“聖人”出來，真假無關緊要，總歸比信仰上天，自稱天子要好得多，就像新朝這樣。
世間皆以百善孝為先，如此，我皇帝不認天子，向你賊老天拔劍時，方是名正言順，不墮孝道！
身為人皇，憑什麽不敢亮劍？何時不敢教這日月換新天？
此天亡我，則死戰到底。
王莽仰天長笑，原來天也會害怕，怕他的新朝，害怕世人不再信仙神，怕人們心中再無敬畏。
人的心中一旦沒有了敬畏，宮牆再高再深，也隻是如同薄紙一張，抬頭便見。
同理，天地之間再高再遠，也遲早有觸手可及的那一天。
“隻是破廟中神易，破心中神難，朕以一己之力打消土地兼並易，真正想讓世界天下為公，舉世大同，難啊”。
隨軍親臣們沉默不言，他們都是新朝堅定不移的追隨者，開拓者，如果把王莽比作頭腦，那他們這些人就是四肢，四通八達。
是他們用各種手段，把王莽的想法落到實處，把“均田製”三個字，送到千家萬戶的門前。
此刻他們都在心裏消化，皇帝的話固然駭人聽聞，但他們仔細一想下，卻能夠理解的七七八八。
執政十餘年，他們的新政還不夠成熟，其中有朝廷本身的原因，有百姓的原因，甚至能夠隱隱感覺到時代的桎梏。
但現在還有一個不可避免的原因，橫加阻攔在前麵，一個貫穿新朝十四年，如今終於近在眼前的老天爺。
正好，集結於此處的，就是新朝最後的強軍，這支軍隊由各路新軍混編而成，打過西南的蠻夷、匈奴，降過赤林的反賊，赫然是一支百戰之師。
“青天從中作梗，亂我新朝萬疆，除舊迎新，當於此時！”
現在是公元二十三年，距離穀小滿的時代整整兩千年。
新朝皇帝王莽，率四十餘萬大軍，已然拔劍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