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雨紛飛燕分飛
豬剛鬣歎了一口氣,在那一刻,饒是以他百年的道行,都差點失足,掉進了那兩汪清澈的泉眼裏。
什麽菩薩的告誡,什麽千秋大夢,人妖殊途,都被拋在腦後。
他幾乎,差一點就要回答了。
但下一刻,“小豬”看到了一樣東西。
那就是兩人的雙眼對望時,高翠蘭在他眼裏看到了自己,一身紅裝。
而豬剛鬣,也在對方眼裏看到了,一個穿著布衣的漢子。
一個人。
於是他的眼神一閃,迅速黯淡下去,趕緊避開了高翠蘭的視線。
再回想起那時,仿佛剛看到彩虹,就迅速被現實揉碎在浮藻間,沉澱到了湖底。
想起當年在豬圈裏的生活,陳年舊事一幕幕接踵而來,隻剩下心底的歎息聲。
人妖殊途,終究不是一路人。
……
於是從第二年的春節過後,豬剛鬣不再像以前那樣,陪著三小姐說話,或者偷偷跑出去踏青,大多數時候,他都會有意的避開高翠蘭。
平日裏變得暴飲暴食,吃的越來越多,很快身體也更加肥胖。
雖然幹的活還是和以前一樣,甚至比之前更多。
但最重要的是,他還主動鬆開了法力,易容的容貌漸漸消散,他一天比一天更加像豬,真正的豬…
如果說豬剛鬣此舉,帶著些壯士斷腕,當斷則斷的決絕意味。
那在高翠蘭身上,就是莫名其妙的疏遠了。
這個可可愛愛,從小惹人憐愛的三小姐,怎麽也想不到原因。
為什麽“小豬”,突然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怎麽也不理人了。
女人的心是最敏感的,幾乎在對方避開目光,避而不答的那一瞬間,高翠蘭就察覺到了不對。
好像有什麽東西碎掉了,又好像從來沒有擁有過。
她雖然看起來不大,但心性其實很成熟,從小就喜歡自己思考問題,所以早早的便明白了一個道理:“做的比說的重要”。
有時候隻需要小小一個舉動,便能勝過千言萬語。
高翠蘭沒有問“小豬”為什麽這樣做,在那之後,又為什麽不理自己。
因為她知道,自己心裏的這些疑問,豬剛鬣每一個動作,其實都是最直接、最明了的答案。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豬”和家裏人的矛盾越來越大,甚至連體型、樣貌都發生了變化。
這個涉世未深的三小姐,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明月高懸,柔白的月光打在窗台,後房的帷帳裏,高翠蘭眼中盡是茫然。
村莊外的山頭上,豬剛鬣仰麵躺在山丘上,望著看不到邊際的夜空。
三年前他便是躺在這裏,接受了觀音菩薩的告誡。
如今眼見高老莊發展的越來越好,平地起勢,周圍的景象早已不複當年。
“俺老豬這番…也算夠意思了吧?”
他好像在問自己,隻是四周一片寂寥。
剩下黑夜無垠,月光搖又晃。
……
兩邊人影相望隔山海,而中間的唐僧師徒二人,他們對於“糧食問題”的困惑,也逐漸解開了。
高太公還說到,這個豬妖經常說,他似乎是天蓬元帥轉世,大有來頭,怪不得法力高強,還能騰雲駕霧。
“天蓬元帥……”大聖沉吟不語,他好像沒什麽印象。
“悟空,你對天界比較熟悉,這天蓬元帥是個何許人也?”唐僧問道。
“在天庭時,好像是聽說過,有個天蓬元帥被三司會審……”。
“其他的,俺老孫也不知道,這天庭裏的神仙太多了,哪裏能都認識,也許是這五百年來被貶下凡的家夥吧”,孫悟空有些沒好氣的回答道。
不管這貨是不是什麽天蓬元帥,他都沒什麽好感,恨不得揍他一頓。
若是按照高太公所說的,那這個豬剛鬣也太丟人了。
堂堂一個神仙下凡,雖然投胎成了豬妖,但怎麽也是半個神仙。
跑到這普通百姓家裏,作威作福也就算了,居然還玩起逼婚來了,又是個什麽本事?
“你們且放心,這家夥就交給俺老孫,保管還你家太平!”大聖拍著胸脯道。
唐僧忍不住提醒:“觀音大士給我們的指示裏說過,這是你未來的師弟,倘若下手,切記還是要小心一些”。
於是他們便想了一個計策,讓孫悟空去高翠蘭的房間裏,以變化之術變成高翠蘭的樣子,守株待兔,坐等這個豬剛鬣自投羅網。
不過事情的發展,卻有些許意外。
當大聖前去換高翠蘭時,這女娃卻有些不情願。
“父親我不走,我相信小豬,他不會傷害我的”。
高太公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居然還為這豬妖說話,一下子氣得火冒三丈:“你休要胡言亂語,趕緊把位子讓出來,別耽誤了高僧降妖除魔!”
莊主一聲令下,幾個家丁立刻湧上來,強製性的把三小姐抬了下去……
“如此,便有勞高僧了!”高太公向唐僧師徒二人作揖道。
“無妨無妨,不過小事一樁罷了”,大聖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出去。
於是自己坐在婚床上,搖身一變,樣子頓時變的和剛才的高翠蘭一模一樣。
“這頭色豬,這次看你往哪兒跑”。
不過豬剛鬣並沒有像他們想的那樣,過了幾個時辰,他直接回了高老莊,“撲通”一聲,便拜倒在唐僧袈裟旁。
“孽徒豬剛鬣,拜見師父!”
跪倒在地上,頭也不抬,他終究沒有像之前構想的那樣,走進後房,去見那個人。
豬剛鬣額頭及地,身體穩穩地伏在地麵上,臉朝下,沒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此時的他,正死死的閉著眼睛。
說來也可笑,有些曾經深信不疑的,總會隨著時間動搖,而有些曾經認為根本沒有的,卻隱隱發現,它確確實實存在著。
有些朝夕相處的人,或事,原來也在不經意間溜走,變了最初的模樣。
豬剛鬣不願意去麵對“小豬”,就連小豬,此時也不敢睜眼,看看高翠蘭了。
他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頭死死地抵住地麵,表情仿佛割袍斷義般決絕。
“懇請師父,賜我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