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座右銘,李修緣
這些借口找起來很順暢,也很容易,但他知道,這些借口就像一壺小酒,飲多麻痹一下壓力過重的心情罷了,自己不可能做得到。
說到原因,那就太多了,也許是人間的一切,都和自己那個世界無比的相似,或者說一模一樣。
或許是自己第一次看到暴屍荒野的畫麵,那是當年跟著孫悟空,路過一處官道的時候。
他們曾親眼目睹,一個農婦餓死在街頭,竹籃裏硬邦邦的觀音土散落在地上。
當時穀小滿第一次發現,“吃土”並不是什麽好的詞語,自己年少無知的時候,不知多少次用這兩個字開玩笑。
那一天後,他真切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長,也頓時明白,自己的心之所往,不是那鬱鬱蔥蔥的蟠桃園,也不是天界,而是這片凡間。
他真的很不想看到這樣的畫麵,很討厭這種世道,天災無情,人要去吃觀音土才能活下去,人們的精神世界貧瘠到隻有仙佛之分,並無平等。
但穀小滿不是這麽想的,原本在他的心裏,銀錢可以重要,也可以不重要。
人該生來平等,並無貴賤之別,有的人死了輕若鴻毛,有人的死重於泰山。
但不論是鴻毛還是泰山,都比天重要,因為人命大於天。
這是他的三觀,三觀就是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自己的三觀也寫在了地下城圖書館的書中。
何為世界觀?一寸山河一寸血,寸土必爭。
何為價值觀?自由平等,互幫互助,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何為人生觀?可托六尺之孤,可寄百裏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人生爭做君子,死而無憾。
和很多時候一樣,穀小滿的心也不是鐵打的,自然會動搖。
但他親手一步步打造出了一個最強大的心理暗示。
曾經有魯迅先生在課桌上刻了一個“早”字,引以為座右銘。
現在穀小滿從無到有,從零開始,打造了一個上千人的地下城,人人皆是人間的閃光點,都是各自時代的脊梁。
而自己,身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青年,他的思想,他的三觀,本就是站在這些偉人的肩膀上。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穀小滿就是那個人,站在他們所有人背後的“來者”。
對於他而言,往者猶可諫,先人在前,那麽自己的言行舉止,就代表著這個最終的目標。
這是一個曆朝曆代人的薪火相傳,歲月也未曾斷流的接力,而自己站在終點,又回到了起點。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穀小滿出自華夏的文化傳承,自當更勝於火雲洞眾聖。
火雲洞眾聖既是穀小滿的榜樣,穀小滿也是所有人的榜樣。
這一千餘人的集體,每天都在增加,都在進步的一群人,就是穀小滿最大的“座右銘”。
這個座右銘可以很大,小半個長安城的麵積,絕無僅有的地下城,一千多人的規模。
這個座右銘也可以很小,隻有一個“人”字,一撇一捺,一切盡在不言中。
……
他們來到空地的中間,這裏是被隕石墜落所夷平的地方,這裏有一個人布衣歪帽,正在閉目打坐。
腿邊放著一個破竹扇,沒有光頭,也沒有戒疤,歪歪斜斜的帽子上沾滿了灰塵,竟也裹不住他茂盛的黑發。
或許也隻能從那帽子上,勉強看出中間的一個“佛”字,才會知道原來這是佛門中人。
此人除了濟公李修緣,還能是誰呢?
等到兩人走上跟前,李修緣才終於睡醒了一般,睜著惺忪的睡眼。
不過當他看清了來者之後,立刻就精神了起來。
“數百年未見,修緣兄修為又精進了許多”,李白打趣道。
李白向朋友介紹道:“這就是你要找的人。”
李修緣看到穀小滿,趕緊站了起來,彈了彈身上的灰土。
奇怪的是,當他睜開了眼睛後,臉上的表情卻看起來非常的奇怪。
穀小滿從未見過一個人能有這樣的表情。
該怎麽形容呢,李修緣的臉很幹瘦,還有些黝黑,臉上同樣髒兮兮的,重點是他的表情。
人有一雙眼,他的一隻眼睛在笑,另一隻眼睛卻在哭。
不隻是眼睛,其他都是這樣,一半臉笑,另一半臉哭,看著這幅表情,仿佛是在特意作怪似的,但要是仔細看的話,也許就會發現。
李修緣的那隻笑眼,眼中有淚,另一隻哭眼,同樣也噙著淚水。
那到底是笑哭了,還是傷心落淚呢?
穀小滿覺得更好奇了,看著這副表情,心也忍不住跟著悲傷起來,他想起了小花仙,想起了那一滴水,想起了餓死在街頭的農婦,太多太多人。
濟公的故事很長很長,足足有一千年,他的聲音很沙啞,像是哭過了很久後的那種嗓子。
……
一千年裏,李修緣渡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人,佛門中人講究功德,行善積德的方式。
行走於天下,樂於助人,解救人於危難之中……憑借自己強大的法力,這一切都不在話下,輕而易舉就能辦到,堪稱舉手之勞。
但順風順水的李修緣,卻始終忘不了一個人。
那是一千年前,有一個名叫胭脂的姑娘,李修緣的妻子。
兩人成婚之後,濟公突然受到佛祖指引,一朝開悟,便直接出家了。
胭脂便一直跟著他,偷偷的跟在後麵。
“我本未多想,但當時周圍有大妖出沒,足足有兩隻。”
初出茅廬的李修緣,雖然擁有羅漢級別的力量,終究還是生疏。
麵對兩隻大妖,他對付一隻綽綽有餘,但同時對付兩隻就十分吃力了。
戰鬥正酣之時,李修緣終於找到了一個巨大的破綻,給予其中一隻大妖致命一擊。
但同時另一隻妖怪也向他發動了偷襲。
一直躲在暗處的胭脂,這時突然跳了出來。
胭脂替他擋住了致命一擊,但一個凡人之軀又怎能如此?
身受重傷的胭脂奄奄一息,命不久矣,李修緣剛剛成佛,麵對著臨死的妻子,聽到她絕望的質問,終究無言回答。
那時是心中佛性最鼎盛的時候,所以即便李修緣不想離開,他也身不由己的走出了那片土地,離開了那塊冰冷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