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南柯一夢
人生本就是一個個信念的支撐，人一旦有了信念，就算隻是一個人，生活從此也有了意義，或許是對親人的思念，或者是傷痛。
因為這些情緒波動，因為這些情感，總會無時無刻的提醒著人，又或是在某時某刻，突然竄出來，直教人神傷。
隻聽唐僧繼續道：“但方丈已死，貧僧當時又沒有父母的記憶，所以心中便無信念。”
佛祖聞言，不由得皺了皺眉，不複之前的古井無波。
他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佛祖說貧僧是金蟬子，活了十世，卻被沙悟淨阻撓了九次，這個十世善人當得也甚是辛苦。”
“你……”，如來佛祖的眉頭越皺越緊。
“我。”
唐僧的腳步並沒有停下。
“我是誰？”他忽然發問道。
“你是金蟬子”，佛祖的語氣篤定。
他卻一邊笑著，一邊搖了搖頭，忽的鬆開了手裏的九環錫杖。
佛祖此時終於大驚失色，但隨即他的表情又變得玩味起來，其中還帶著更多的不屑。
“看來你已經明白了。”
唐僧默然，他當然明白了。
試問凡人如何成佛？
敢問凡人怎能成佛？？
哪有什麽一朝頓悟，修煉佛法精深到了極處，也逃不過百年須叟後一抔黃土。
根本就沒有凡人能修煉成佛，所謂的修煉，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但他即便是明白了，也終究無濟於事。
“你本是凡間佛門中一介普通弟子，經由層層提攜，方才終於進入上天的視野中”，如來的聲音很慈祥。
“有菩薩見你天賦異稟，根骨資質通透靈奇，力薦爾等，才終於有了今日之殊榮。”
“你這等凡夫俗子，有這種機會理應感激涕零！”
唐三藏此時已經鬆開了九環錫杖，空著手搖搖晃晃的走在地上。
此時的他已經恢複了記憶，雖然隻是片刻光陰，雖然身體上的光點依舊在消散，他正在被奪舍。
聽了佛祖的話，他也回想起了曾經。
曾幾何時，自己還是一個普通的佛門弟子。
那時候的自己，和所有人一樣，整日吃齋念佛。
占據絕大部分時間的，除了一把敲了十幾年的木魚，就是一本經書。
翻來覆去，翻閱了何止千遍？
他們都說自己是十世善人，如此算來，那應該算是自己的第一世。
成為那方寺廟的方丈後，一夜感悟，受到菩薩的指引，入佛界，修佛法，功力日漸精深。
第一世的唐三藏，名為金蟬子，最終拜如來佛坐下成為弟子，在整個佛界地位超然。
唐三藏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但是……
但是！！！
他猛然睜開雙眼。
想起來了……
如來佛祖道：“我佛渡你，此誠不可逆，此意不可違。”
聲音恍若天籟，內容機械如冰，佛祖的奪舍過程，誰能逆轉？
唐三藏此時終於走到了“孫悟空”的麵前，他猛然睜眼後，感覺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便做了一個深呼吸。
對鬥戰勝佛微微欠身，算是行了一禮，後者麵無表情，無悲無喜的神色和佛祖如出一轍。
唐僧卻笑了起來，他微微仰著頭，弓起腰，笑得很開心，如來的聲音，“孫悟空”的眼神無悲無喜，他卻感覺興奮又肆意。
因為他想起來了。
唐僧站直了身體，昂首闊步，一步步穩穩的踩在土地上。
他的聲音朗朗而宣，仿佛來自遠天邊的戰歌，低斟淺唱。
“我本是春秋之人，陳國的子民。”
“我本是老秋山上的一個普通人，本本分分的打柴，本本分分的生活。”
唐三藏信手一揮，麵前的空地上便出現了一幅畫麵，連穀小滿等人也可以遠遠的看到。
那是一個人，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個樵夫。
他正在山上打柴，油光鋥亮的斧頭，每一記劈砍都借力打力，恰到好處，這個樵夫的手法嫻熟。
隨後，畫麵中的樵夫繼續上山，半山腰處有一棵大榕樹。
樹下有兩個老人正在下棋，見此畫麵，柯頡眼神一動，因為他們正在下圍棋，這是柯頡最擅長的事情。
畫麵中的時間流速很快，雖然兩個老人一直在下棋，樵夫在旁邊伸著頭觀棋。
但可以看到，那棵大榕樹的樹葉從綠到紅，再到衰敗……穀小滿數了一下，如果這是四季變幻的過程。
那麽樵夫已經在這棵榕樹下，在這塊棋盤前看了一百年。
一百年時間，一百個春夏秋冬。
南柯一夢。
……
等到下一個畫麵的時候，樵夫已經站在了一處寺廟的門口。
如來明白了，穀小滿、大聖……大家都明白了。
此時，觀音菩薩把自己想說的話，用法力積攢了半天，終於傳輸了出來。
菩薩的話很簡單，隻有一句。
“他行的是唐禮！”
當今凡間，大唐王朝威及四海，乃是中原正統的王朝，世人行唐禮，應是理所當然。
但問題是，唐三藏乃是佛門中人，是得道高僧，是已經走完了九九八十一難，隻差一步就可功正成佛的人。
這樣的人行禮，應當是左手置於身前，虔誠道一句：“阿彌陀佛。”
而在場的，也許隻有觀音菩薩注意到，剛才的唐僧並沒有行佛禮，而是拱手作揖，這是唐人的禮節。
……
佛祖沒有說話，畢竟剛才唐僧已經把畫麵都展示出來了，你觀音菩薩現在來說這話，是不是太晚了些。
片刻後，如來終於開口，隻說了兩個字：
“難怪。”
……
難怪這個人如此鶴立雞群。
難怪他方方麵麵都如此的完美。
就連自己想要更進一步，大概也需要奪舍他的身體。
不隻是身體，還有靈魂……
肉身成佛，早已在兩千年前就已經試驗過，李修緣屠龍，可證此道。
而靈魂成佛，金箍意識也已經做到了，縱然強如齊天大聖，也難以抵抗這種手段。
最難的就是雙重奪舍，所幸如來佛祖也做到了，其對象就是唐僧，正在進行時。
“既然如此……”，佛祖神情漠然。
“既然如此！”
唐三藏躊躇滿誌，此時他的眼裏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