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畫師（9）
她胡亂地撿了外衫披在身上，飛快地爬起來往外衝。
昭玉貴妃，從未如此驚慌失態。
宮廷裏的宮女太監，看見昭玉貴妃疾馳飛奔的模樣，都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至於宴會場上，帝王憤怒離席，貴妃驚慌離席，諸國君主使臣麵麵相覷，沒想到異常好好的萬國會，竟然會搞成一副笑話。
“這……”
其他國家的君主們都覺得尷尬。
北朝大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站起來，仰天大笑離席。
其他國家的君主和使臣更是滿頭霧水了。
畫師早有料到自己活不過今天了，所以當宮廷侍衛踹門而入的時候，他半點驚慌都沒有，隻是，一串血水從兩個血肉模糊的窟窿裏麵溢出來，順著白玉般的臉頰往下流，第一眼著實把進來抓他的侍衛給嚇了一跳。
“小畫師！”
貴妃一路狂奔，衝到正午門。
畫師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聲音的方向。
但是他已經看不見了，隻能從聲音判斷出來，她現在的表情肯定是驚慌失措的，她不該這樣，她不該來這裏。
“滾開！”
貴妃推開押著畫師的兩個侍衛，還有舉著大刀準備行刑的劊子手，撲跪在畫師麵前，往日裏那雙幹淨澄澈的眸子，如今隻剩下兩個血窟窿，眼淚奪眶而出。
“小畫師……”
她伸出手，捧著他的臉，沾了一手血。
“娘娘，別哭。”
這個時候，他沒哭，她卻是哭了。
“貴妃娘娘，您這是幹什麽？您快起來，你這樣，讓老奴如何跟陛下交代？”近侍公公這會兒回過神來了，看見貴妃如此模樣，嚇破了膽兒，連忙上前拽著貴妃，同時給侍衛使眼色，示意他們趕緊把畫師拖到旁邊行刑。
“放開本宮！”貴妃一聲厲喝，抓著畫師的手臂不肯鬆手，吼道：“不許殺他，你們不許殺他！”
“貴妃娘娘，別這是聖上的旨意，就算是您，也不能抗旨不是。”
“娘娘，您快些離開吧。”
“不，不會讓你死的，本宮不會讓你死的！”貴妃對畫師說，冷銳的目光掃向近侍公公：“本宮要見陛下！”
“娘娘，沒用的，陛下正在氣頭上，就算您去了也無用，反而還會害了您自己。”公公語重心長地說：“這事兒，老奴就當沒看見，您快些離開，不要耽擱老奴做事。”
“本宮說了！本宮要見陛下！”貴妃怒喝：“在本宮沒有回來之前，誰也不許動他！”
“娘娘，您這不是為難咱們嗎？”
“貴妃娘娘，您快去快回，本王在這裏幫您看著。”
北朝大王站在不遠處，含笑望著這邊，頗為悠閑。
貴妃站起來，畫師連忙拉住她的手，對她搖搖頭：“別去。”
貴妃抽回自己的手，沒有說話，快步往前走，在經過北朝大王身邊的時候，低聲道：“一定不許人動他，你的任何條件，本宮都答應。”
“哦？”北朝大王輕挑劍眉。
“本宮知道你想要什麽。”
“哈哈哈昭玉貴妃爽快，放心，本王說到做到。”
不知道昭玉貴妃跟雍帝說了什麽，總算是讓雍帝收回了成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畫師被打了三十大板，去掉了半條命，然後逐出了皇宮，並且終生不得踏入上雍一步。
初到上雍的時候，恰逢春日百花爭豔。
離開上雍的時候，已是寒冬遍地銀白。
畫師素衣如雪，白紗遮眼，與天地自成一色。
自當日貴妃攔下行刑，他再也沒有見過她。
臨走之際，他回頭望了一眼上雍皇城。
這裏麵，住著大雍的瑰寶——昭玉貴妃。
是他這一生，見過的，最美的人。
萬國會後，諸國君主使臣離開上雍，北朝大王返回北朝第一件事，就是下令進攻大雍，諸多小國群起支持，隻一瞬間的事情，號角聲起，戰火的硝煙彌漫大雍的萬裏山河。
瑤山，坐落在大雍南方小城林溪，位置偏僻，四季如春，別處都在戰亂，唯獨林溪城，偏安一隅，最是適合隱居。
林溪城的人都知道，瑤山上有個白衣畫師，是個瞎子，但是畫技絕佳，尤其受書香門第風流雅士的青睞，一幅畫引無數人一擲千金，但是他從來不畫人物畫。
“小畫師，為我畫一幅畫可好？”
林溪城的人還知道，瑤山腳下有座酒館，名叫因果，老板娘長得跟個仙女似的，最愛纏著瑤山上的盲眼畫師給她作畫。
“等等，姑奶奶，你為什麽要纏著小畫師給你作畫？”顧子銘聽到這裏，忍不住打斷沐雨色，好奇地問。
顧南夜也看向身側的沐雨色。
“當然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啊。”沐雨色回答地理所當然：“你們是沒見過啊，那小畫師，白白淨淨的，賊好看，就特別讓人欺負。”
“嗬。”顧南夜不屑地冷哼一聲，別過臉不去看沐雨色，心煩。
“嗬什麽嗬？還聽不聽了？“
“不聽。”
“我聽！姑奶奶，您繼續。”
顧子銘收到了顧南夜的死亡視線。
“姑娘姿容絕代，我想象不出來姑娘何等姿容，還是算了吧。”畫師語氣不疾不徐，半點不委婉，就是不畫。
“嘖，無趣。”沐雨色翻了個白眼兒，從桌子上退下來，翹著二郎腿，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畫師身後書架上的畫軸，笑問：“既然我姿容絕代，那與那大雍之瑰寶昭玉貴妃相比，又當如何？”
畫師輕笑：“她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
“行吧。”沐雨色兩手一攤：“情人眼裏出西施。”
沐雨色起身，往門外走，出門之際，忽然回頭道：“小畫師，你若哪天突然收到當年在宮中給昭玉貴妃作的玉體圖，記得來山腳下因果酒館找我，會有驚喜哦。”
當時畫師並不明白沐雨色的意思，但是過後不久，諸國聯軍攻破上雍，昭玉貴妃將雍帝刺死在金鑾殿上，親自打開宮門，迎接新帝。
新帝即位，念昭玉貴妃有從龍之功，有意將昭玉貴妃封為皇貴妃，自然引得北朝上下紛紛反對，直言禍國妖妃，理應處死。
但是還沒有等到大臣們逼迫北朝大王處死昭玉貴妃，貴妃抱著一幅畫，自皇宮城牆上跳下，當場殞命，血染風華。
大雍瑰寶，在大雍徹底宣布滅亡的這一天，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