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春日柳（3）

  “無妨，梅花還是要開在枝頭才好。”她輕輕笑了笑，竟如那淩寒獨自開的梅花般清冷灼灼。


  說話間，蘇綺容已經行至窗邊，望著那寒風中依然風采迷人的臘梅，美目閃爍著點點歆羨，像她這半死不活的病體，怕是永遠也不能如那梅花般灼灼逼人，就連身居高位的父親，也對自己這隨時都有可能死去的女兒不抱任何期待，尋了個華美精致的囚籠，這麽多年就丟她在這裏自生自滅。


  “尋香，去替我煮一壺熱茶吧。”


  “是。”尋香不疑有他，應聲下去準備。


  待尋香下去後，蘇綺容蓮步移動，當房門打開，呼嘯的北風肆意刮來，讓她渾身不由得抖了抖，就連臉色也更顯蒼白幾分，她還是邁開腳步往院子裏那株梅花樹走去，冰冷的風雪如同灌進披風，如同細細長長的冰針刺入蘇綺容的肌膚，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神經，但是這痛感卻讓蘇綺容的精神更清醒幾分。她輕輕抬起素白的手，壓下梅樹的枝丫，淡淡的清香縈繞在鼻尖，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輕歎。


  蘇綺容憐惜地撫摸枝頭高昂的嬌花，喃喃道：“你真堅強，迎著寒風飛雪還能開的如此美麗，多麽希望我也能擁有像你一樣頑強的生命力，可惜，我怕是熬不過今年了。”


  目光落在旁邊的柳樹，相比起低矮的梅樹，這棵柳樹又高又大，無數細長的柳絛垂下，枝條上還殘留著少許枯黃僅泛著點點枯綠的柳葉，在呼呼的北風中搖搖欲墜，細細一看會發現它的枝幹奇異地往梅樹伸展，組成一個半弧形狀，如同一把巨大的傘，蘇綺容正好站在這保護傘之下。


  蘇綺容纖細泛著瑩白的手指輕輕撫上柳樹有些粗糙的樹幹，她緩緩坐下，腦袋倚靠著柳樹的樹幹，這些年她經常坐在這棵柳樹下，尤其是春天的時候，當清新的嫩芽冒出頭來，她似乎都能嗅到生機盎然的氣息。


  “好想還能看見來年春天你枝繁葉茂的樣子，可是，我好累……”


  眼看蘇綺容緩緩閉眼，劉铖光擰眉，低聲道：“上神大人，這姑娘怕是活不長久了。”


  沐雨色：“且看著罷。”


  “如果你能堅持到來年春天，我便帶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迷迷糊糊中，有一道輕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蘇綺容費力地睜開眼，似乎有看到一位青衫公子噙著溫暖的笑朝她走來，他緩緩蹲下身，將瘦小孱弱的她抱在懷中，他的懷抱很寬厚，一下子就將她整個身子都納入懷中，溫暖的氣息在她鼻尖縈繞，她仿佛嗅到了屬於春天的，柳樹抽出新芽的氣息，是生命的氣息。


  “你……是誰？”恍惚中蘇綺容瞧得不太真切，隻是憑著感覺詢問。


  青衫公子附耳輕輕低喃：“柳，你要記住，喚我柳，你我約定來年春天見麵，我等你，千萬不要食言。”


  “好。”蘇綺容的世界天旋地轉，少年的聲音帶著魔力，她不禁喃喃答應，得到她的回答，少年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當尋香驚慌的聲音響起時候，少年徹底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原地，枝條上的少許泛著綠意的柳葉也在北風的摧殘下被吹得一幹二淨。


  蘇綺容這一次肆意妄為的後果就是病得很重，躺在床上氣息奄奄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尋香嚇得不輕趕緊去告知尚書大人蘇懷昌，也就是蘇綺容的父親，蘇大人聽聞隻是丟給尋香一句話：“好好照顧小姐，她死了你也不用活了。”


  聽起來似乎是關心，可實際上蘇懷昌根本看都不曾來不看一眼，隻是隨便叫了個府上的大夫雖尋香一同回來，如往常其他大夫一樣，開了幾個方子囑托尋香定時煎藥，其他的隻能聽天由命了。


  尋香整日以淚洗麵，生怕蘇綺容就這麽去了，可令人驚奇的是她居然熬過了這個冬天，無人知道她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硬生生扛了過來。


  這些自然都落在了沐雨色和劉铖光眼底。其實看起來挺煎熬掙紮的，蘇綺容拖著病體，整日在生死邊沿徘徊掙紮，其中有次連脈搏都停了，把尋香和主治大夫嚇了個半死，就連劉铖光都覺得她必死無疑了，奇異的是蘇綺容硬生生扛過來了。


  難道一個承諾的力量有這麽大嗎？劉铖光不禁想。


  他看了一眼沐雨色，她懶洋洋地躺在軟榻上，單手撐著下巴，眼皮半闔打著盹兒。


  凡人的生死在神明的眼裏激不起半點波瀾，所有的凡人在她眼裏都是無關緊要的人嗎？劉铖光不禁想到了顧南夜，他似乎有幾分例外？


  當春日的陽光灑照大地，梅花落盡，徒剩下光禿禿的枝丫，而旁邊的柳樹卻靜靜抽著嫩綠的新芽，散發著生機勃勃的盎然。


  蘇綺容站在樹下張望了又張望，仿佛是在等什麽人，過了許久她晶亮的眸子漸漸黯然下來，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過一場亦真亦假的夢，她竟然當真了，不過還是要感謝那個夢，讓她又熬過了一個冬天，隻是不知這樣煎熬的日子還要多久才是個頭，她轉身往屋內走去，身後突然響起一道溫和的聲音：“抱歉，讓你久等了。”


  蘇綺容驀然回首，碧綠妝成的柳樹下方站著一位青衫公子，身後的萬條綠絲絛隨風擺動，他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和煦若風，緩緩朝蘇綺容伸出手：“聽說城外紫雲山杜鵑花開得正好，可願與我一同前往？”


  “好。”蘇綺容不知道自己為何對一個剛認識的人如此毫無戒心，但是隱隱覺得柳身上的氣息讓她很舒服，那是屬於春天萬物複蘇的氣息，與她身上死氣沉沉的氣息全然不同，她喜歡這樣充滿了生命氣息的味道。


  紫雲山，素以杜鵑花聞名，每年春日，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如同一片紅色海洋，引來無數文人騷客、貴女名媛觀賞。


  柳特意挑選了人煙稀少的地方，蘇綺容徜徉在無邊的花海，她從來沒有笑得這麽開懷過：“柳，你好厲害，我怎麽一眨眼就到了紫雲山？”


  柳無言的笑了笑沒有說話，好在蘇綺容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做追究，她整片心都被眼前的一片汪洋吸引了去。


  沐雨色瞧著眼前一片紅色花海，心中暗自苦惱，早知道就把顧小乖帶來了，如此適合約會調情的地方，身邊竟然是劉铖光，悔不當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