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事實
夜幕在悄然中降臨。
床上沉睡良久的人，終於在月光照耀下，睜開了眼。
“醒了。”
陰影之外，一個冷沉的聲音，如利刃，刺在他的耳邊。
蔣晗之轉眸，還未看清來人，眼前驀地亮了起來。
燈被打開。
他下意識的眯起眼偏開了頭，抬手擋在眼前，緩了一會，適應了光線睜開眼。
“是你。”蔣晗之的聲音驀地沉了，淡漠中散著幾分冷厲：“父親。”
“嗬嗬。”
一聲輕笑，陰影中的人緩緩走出，容貌顯露在燈光下。
若夜綰綰在的話，會認出，這，是齊景佑。
“沒想到，我竟然還能從你口中聽到‘父親’這兩字”
蔣晗之仿佛沒有聽出他話中的嘲諷一般，淡淡的說：“你就是我父親，有什麽好意外的。”
“哎，我也沒想到啊！你每一次恢複的記憶的時候，就會動用凝香蟲，讓自己沉睡。這一次甚至連後路都沒安排就這麽生生的拔了。怎麽，想死？”
齊景佑泛白的眼瞳中，泛著嘲諷，嘴角淺淺勾起，像在看某種笑話一般。
蔣晗之頓了頓，忽而“哈哈”的放肆大笑起來。
“是啊！我想死呀，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他猛地頓住，恨戾的看著眼前人：“從我出生起，我就無時無刻不在想死！你有什麽好辦法，不如給我個痛快。”
“嘖嘖嘖。”齊景佑嫌棄的擺擺手，“世人都追求的長生不老，你一出生就有了，還有花不完的財富。這些都是那些人夢寐以求的，就你，一天天犯矯情，嚷著想死。”
“誰想要，就給誰，我不稀罕！我隻想做個正常人，活一世，然後到該死的時候就死去！”
蔣晗之歇斯底裏的大叫。
齊景佑蹙眉，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當初就不該把你交給那個死道士撫養。你本就不是人，又何來經曆人的生老病死！？你清醒一點吧！”
蔣晗之狠狠的看著眼前人，緊抿唇角，冷哼一聲：“道不同不相為謀。”
“啪——”
話音一落，他就被齊景佑狠狠甩了一巴掌。
“我是你老子，不管你變成怎麽樣，你都跟我是一條道上的，別想那些沒用的！”
蔣晗之頭被打偏，沉默兩秒，忽而吃吃的笑了起來。
“是啊，是啊，我哪怕真到了死了那天，我也不可能擺脫這個身份。我為什麽偏偏是你的兒子！是你齊景佑的兒子！為什麽，你告訴我，為什麽？”
齊景佑長眸微微眯起，嫌惡的睨了他一眼。
“我怎麽生了你這麽東西。”
蔣晗之吃吃笑著，眼淚幾乎快要笑出，沒有回答。
“吱呀——”
細若蚊吟的聲音，落入嘈雜喧鬧的屋內，幾乎沒有激起一點的漣漪。
奈何，齊景佑五感十分敏感。
“是誰！？”
他聞聲驀地收起臉上的神色，轉身朝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
光影交錯的地方，大約可以看出有個人站在那。
即使是一個模糊的影子，齊景佑卻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來人。
他微怔，有些失神的喚了一聲。
“小魚兒。”
夜綰綰抬腳，跨過門檻走了進來，眸色淡淡的掃了兩人一眼，將目光落在蔣晗之身上。
蔣晗之在她出現時，笑聲戛然而止，臉上表情卻沒有同步收回去。此時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夜綰綰徐徐踱步走到他麵前站定，忽而彎腰湊到他的麵前，眼珠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看。
蔣晗之心頭莫名一虛，不自覺的扭了扭身子，想要向後挪動。
不想。
夜綰綰猛然抬手扣住了他的肩頭。
蔣晗之隨之僵住，雙目瞪圓如銅鈴，有些心慌的看著眼前人。
夜綰綰歪了歪頭，驀地抬手，懟著他臉就來了。
蔣晗之心頭不禁顫了顫，掙紮起來。可對方扣在肩頭的那隻手，死死將自己摁住了。他瞪大了眼，看著對方的時候一點一點靠近的自己的臉。
他緊張的張大了嘴，緊張的刷地閉上了眼。
手指如利刃一般靠近他的臉。
須臾，一個溫涼的感覺觸上他的嘴角，帶著一絲女子特有的軟綿。
蔣晗之不由一愣。
下一瞬，他感覺自己嘴角被人輕輕往下摁了一下。愕然中，他刷地的睜開眼，恰恰對上夜綰綰沉沉的眸子，心口又是一窒。
夜綰綰冷然的瞥了一眼，突然鬆開手，站直了身子。
“真醜。”
突兀的話語，略顯嫌棄的眼神，令人疑惑。
蔣晗之意外的“啊”了一聲，一臉懵X的看著她。
夜綰綰卻轉身看向齊景佑，“沒想到，你竟然能找到這來。”
齊景佑沉好心思，麵色淡淡的與之對視，看起來，好像真的已經不在乎眼前人那般。可背在身後的雙手牢牢攥緊，青筋凸起，顯示著他此時真正的心緒。
“我也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對這逆子如此上心。”
夜綰綰有些煩悶的搖頭。
“若我知道，他是你的兒子，我絕對不會管他的！”
她與蔣晗之才是真的，道不同不相為謀。
齊景佑偏頭看向蔣晗之，嘲諷的笑了：“看，你心心念念，奉旨為偶像的人，根本不屑與你為伍。”
蔣晗之麵色一變，卻隻是沉默的偏頭去。
夜綰綰對於他們之間的糾葛，完全沒有興趣。
“你們要算賬，離開這再說吧。我來，也不過是想提醒你們，這房間的隔音並不好。”
從他們開始爭吵的第一個字起，夜綰綰就聽到了。
她最初來，不過抱著試探的心態，聽聽看，是否能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誰想，這兩人一開吵，就給她砸了一個猛料。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她回神，已經不自覺推開了門。
齊景佑扯了扯嘴角，麵露難色：“可他想和你在一起啊！”
夜綰綰蹙眉。
和自己在一起是什麽意思？
齊景佑嘴角弧度突然變大，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不等夜綰綰看懂，就見他一個轉身，從窗戶跳了出去。
須臾，屋內隻剩下風帶起窗戶的“吱呀”聲音，無形的尷尬，一點一點蔓延。
夜綰綰壓下心中的疑惑，開口對蔣晗之說：“你先休息吧，有什麽，我們明天再說。”
音落，她也不管對方是什麽反應，便轉身出了房間。
她沒看到，在她離開時，蔣晗之一瞬變得無色的麵容。
蔣晗之愣愣的看著夜綰綰背影消失在視線中，緩緩低下頭，喪氣蔓延，將整個人籠罩。
“哈哈——”
他猶如瘋了一般，癲狂的笑著。
夜綰綰聽聲，腳步微微一頓，略作遲疑，回眸，緊閉的房門上，倒映著他的影子。
看起來，滿滿是悲慟。
她終是輕歎一聲，轉身離開了。
……
翌日。
夜綰綰清晨起床，走出房門，就見蔣晗之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仰頭看著天，不知在想什麽，連自己走近都沒有發現。
夜綰綰輕聲喚了他的名字。
蔣晗之似乎被驚到了，身子顫了一下，刷地回頭，看清來人是夜綰綰後，眸中的戒備驀地散去。
他牽了牽嘴角，給了對方一個僵硬的笑容，低聲道了一句“早安”。
聲音太低，夜綰綰沒有聽清他說什麽，隻得淺淺笑了笑，走到他另一邊的凳子上坐下。順著他剛才仰頭的方向看去。
“你在看什麽？”
她仰頭，錯過了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略帶癡戀的眼神。
蔣晗之愣了一下，小小有些慌亂的收回目光，搖搖頭，喏喏道：“沒看什麽。隻是在發呆罷了。”
“是嗎？昨天睡得好嗎？”
夜綰綰忽而轉變的態度，令蔣晗之茫然。
他眨眨眼，忍不住側頭偷偷看了夜綰綰一眼，小聲回應：“沒睡。”
昨夜，夜綰綰離開沒多久，他便從房間裏出來，仰頭看著天空發呆，就這麽坐了一夜。
夜綰綰有些意外，輕聲說了一句“是嗎”。
蔣晗之聽不出她這兩字的含義，隻得選擇沉默，低下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秋末的清晨，冷風“呼呼”的掠過兩人的身體。
夜綰綰聽著樹葉“唰唰”的聲音，幽幽開口。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是怎麽出生的？”
在她的認知裏，僵屍是根本不可能產生後代的。
蔣晗之嘴角一勾，無聲的笑了。
對於這個問題，他其實並不意外。也許一直在等待吧，在聽到問題時，自己的心，不由輕輕舒了一口氣。
“你以前見過我，不過，你可能忘記了。”
“我見過你？”
夜綰綰訝然，音調微微高了一點。
蔣晗之含笑的點頭。
“我不是齊景佑變成僵屍後與人類生下。我在他還是人類時候，就已經出生了。”
夜綰綰心底鬆了一口氣，有種慶幸的感覺。慶幸他不是齊景佑在變成僵屍以後與人類的生下的。
蔣晗之是齊景佑的兒子，小妾生的孩子，在五歲的時候，就已經夭折了。
齊景佑命數霸道，命中就無子孫緣。而蔣晗之是他唯一的活到五歲的孩子。在蔣晗之死後，齊景佑便將他葬入了自己的墓穴中，死後與之同穴。
齊景佑化僵以後，就想把蔣晗之也變成僵屍。隻是那時，蔣晗之的身體早就變成一堆了白骨，胸口更不可能有憋著的氣。
他不折手段要讓蔣晗之“活”過來。
一日，他在無意間得到了一滴當時還是魚尾的夜綰綰的血，滴落在蔣晗之的身體上，奇跡發生了。
蔣晗之的骨頭“長”出了肉。
他發現後，想盡了一切辦法去弄了夜綰綰的血，終於有一天，重塑了蔣晗之的肉身。
之後，他是怎樣將蔣晗之化僵的，齊景佑沒有告訴過蔣晗之。
山野變化，蔣晗之也在曆史變遷中，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夜綰綰聽後小小驚了一下：“你就是當年那個，跟在齊景佑身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