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父親
閻白立在楚念瑾身前,高大身形的影子將其整個身子籠罩,不漏一絲縫隙。
女孩嗚咽的哭聲,如貓爪,一下一下挑動著他的神經。
他雖楚念瑾接觸不多,卻多少能看出一點性格。
能讓一個傻大膽突然哭成這樣,這事情,一定不簡單。
思及此,他眸光深了幾分,抬頭看了看天花板。
斑駁的牆麵,隻讓他覺得這環境差的可以,多餘的,什麽都沒有看到。
良久。
他耳邊低泣的聲音漸漸停下,他收回自己有些飄忽的思緒,輕聲道:“好了?”
楚念瑾慫著的頭,慢慢點了點頭,聲音模糊不清的應了一聲。
閻白向後退了一步。
昏黃的燈光灑在楚念瑾的身上,眯起的眼,驀地覺得亮堂了不少,不由一愣。
她略微猶豫,徐徐抬頭。
泛紅的水盈盈的眸子,一下對上閻白冷沉的黑眸,心口一跳,呼吸窒住,一瞬不瞬的看著對方。
四目相對。
閻白微微一怔,隻覺心湖底好似被一隻羽毛輕輕撩過,浮起一抹異樣的感覺,不自覺輕歎一聲,向前一步,抬手覆上她的眼,聲音柔的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不哭,我在呢。乖。”
眼瞼上涼涼的溫度,如一隻小魚兒從眼睛竄入神經。
楚念瑾不自覺打了一個哆嗦,心口在刹那仿佛被奇怪的東西填滿,雙頰微微鼓起,輕輕動了動眼。
閻白敏銳的感覺到手心下睫毛輕動,微微有點泛癢的感覺,手指微微跳了跳,刷地將手收回,偏頭低咳了一聲,斂了斂自己有些躁動的心神,輕聲道:“好點了嗎?可以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麽。”
楚念瑾頓了頓,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慢吞吞的點了點頭。
“我有件事,一直沒說。”
說到此,她似乎想到了什麽害怕的事情,身體瑟縮的抖了一下,手指緊張的攪了攪。又頓了好一會,才開口繼續說。
“是關於我父親的。”
閻白眸底暗芒一閃。
“你說過,你父親是個人類。”
楚念瑾驀地輕笑出聲,嘴角卻依舊平直,低低的聲音,帶著一抹淡淡的嘲諷。
“他說自己是人類。但,是什麽樣的人,才會吃人呢?”
吃人?
閻白眉梢一跳,眸光沉下。
“什麽意思?”
“我母親帶我離開我的父親,並不是因為她不愛了,而是為了保護我。”
楚念瑾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究竟是什麽,但,在她有記憶開始,她便記得母親身上總有大大小小的傷口,每一個,都是剜肉的坑,即使傷口愈合了,也有一個一個的坑在上麵。
小時候,她不懂,還覺得有意思,睡覺的時候,喜歡用手去摸。
可當母親去世前,將真相告訴她的時候,她才知道那些傷口從何而來。
隨著年紀的增長,記憶中的傷口愈發滲人。
十五歲時,父親第一次出現在她的麵前,外公沒有護住。她親眼看見對方剜了外公的肉,血液四濺,慘叫聲不絕於耳。
那一次,她才真正懂得那些傷口的意義。
那次後,外公便不敢再在同一個地方久呆,生怕又會被對方找到。
外公拖著破敗的身體撐到了她成年,在她來港城讀大學時,給了她一樣東西,可以保護她不被發現,但前提是,不能再回到鮫人族的範圍內。
她被永久驅逐了。
“他沒碰你?”
男人清冷的聲音,猶豫一盆冷水一下澆在她的頭上,人不由一愣。
她略微有些犯懵的回憶了一下,點點頭。
“他從未碰過我。但是……”
那一次見麵時,對方的眼神,讓她感覺,自己就是下一個獵物,對方隻是,在等她長大。
閻白在腦中搜尋了一下,暫時沒有找到什麽物種,會以食鮫人為主。
而楚念瑾的父母的相愛,在他看來,就是一個飼主與食物的關係。
她母親的感情,猶如斯德哥爾摩患者一般,已經病態。若不是為母則剛,現在的楚念瑾,恐怕會淪為同一個下場。
“你剛才具體看到了什麽?”
楚念瑾舔了舔幹涸的唇瓣,啞聲道:“眼睛,一雙紅色的眼睛。”
瞳孔紅豔如血,泛著嗜血的光耀,令人心生戰栗。
“我知道是他,我好像,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閻白還未開口,楚念瑾又略帶瘋狂的開口說道。
他心底輕歎:“你除了眼睛,還有看到別的嗎?”
紅色的眼睛。
這讓閻白不由想到之前程航所畫的圖案。
夜綰綰說,那是鮫人族傳下的祭祀的法陣,那麽,更改的人,也應該是鮫人族的。
鮫人族如此排外,這些東西,應該不會傳給一個陌生人。
他微微抿唇,眸光閃了閃,抬手輕輕撫了撫楚念瑾的肩頭,算作安慰,柔聲道:“你知道,你母親在鮫人族的地位嗎?”
楚念瑾眨眨眼,飛快搖頭。
閻白心中多了一分計較。
根據時間推移,楚念瑾的父親,現在最少也該五十歲了。他定期食用鮫人的肉,究竟是一種病態,還是必須?若是必須,那他這十多年,又是從何弄到鮫人肉的?
鮫人族,排外又護短。
照他正常吃,早就該吃了好多鮫人了。
但,這幾年,並沒有關於這方麵的信息傳出。
關於鮫人,陸地上的人類,依舊是一無所知。
曾經的傳說,也隨著時間的流暢,徹底消失在海上了。
他現在莫名的懷疑,程航的事情,與楚念瑾的父親有關。
隻是,懷疑若成真,這兩件事之間,又有什麽聯係嗎?
“呼——”
閻白收住思緒,長長籲了一口氣。
“你若不介意,今天就在我房間我休息吧。我睡沙發。”
楚念瑾愣了一下,像隻小倉鼠一般,慢吞吞的抬起頭,怯生生的看著他:“可以嗎?不會打擾你休息嗎?”
閻白搖頭,表示不會。
他想,這會即使把人給放回去了,這一夜也不會安寧。
楚念瑾害怕的已經顧不上什麽男女大防了,急急點頭,不住的說自己睡覺很老實,不會出一點聲音,還讓閻白睡床,自己睡沙發就好。
閻白拒絕了,讓她去洗漱,自己則拿出工具,給房間加了一層防護陣。
楚念瑾躲在浴室裏偷看他的動作,大約明白了他在做什麽,上下亂跳的心,終於得到了一絲安撫。深呼吸壓下恐懼,去洗澡了。
她收拾好出來,有些忐忑的指了指浴室,喚了閻白一聲。
閻白示意,對她點點頭,看著她還在滴水的頭發,經過的時候,順手將自己帶的多餘的幹淨毛巾覆在她的腦袋上,“擦幹早點休息。我們明天會很早出發。”
說著,大手習慣的在她的頭頂揉了揉,像是在揉小黑的腦袋一般。
楚念瑾一愣,毛巾下的小臉,轟然紅了一片,久久不能回神。
稍許。
她慢慢悠悠的抓下頭頂的毛巾,聽著身後稀稀拉拉的水聲,恐懼不安的心,漸漸安了下來,心跳也恢複了正常的跳動。
她抿抿唇,嘴角滑過一抹她自己也未發現的淡笑,抬腳走到床上躺下,莫名的很快睡著了。
閻白出來時,敏感的察覺床上人兒的呼吸平穩而均勻,想來已經睡著了。
能睡著是好事。
他的心,也跟著放下了稍許。
此時的他,還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心會隨著楚念瑾心緒而變化。
他收拾好躺下入睡時,目光一瞟,不經意間好像看到楚念瑾手中抓著一個白色的東西。
目光隻是一閃,他也沒有在意。
一夜無夢。
伴著清晨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靜謐的房間內,響起了一陣略顯刺耳的聲音。
床上的人猛地坐起了身子,有些慌亂左右看了看。
是鬧鍾鈴聲。
楚念瑾轉頭,一下看到了沙發上微微皺眉的閻白,心口一跳,幾乎沒有思考,一躍而起,抓過手機,按斷了鈴聲。
閻白蹙眉,翻了一個身,刷地睜眼。
楚念瑾正好轉眼,想看有沒有將人吵醒,目光驀地對上。
她莫名覺得不好意思,蹭的一下紅了臉。
“我……我……那個,是鬧鍾響了。”
迎著光,她臉上的紅暈看得並不真切。
閻白思緒還有點迷糊,一時沒有注意她的異樣,沉著臉點頭:“你去收拾吧,我收拾一下行李,下樓吃過東西,就離開。”
楚念瑾不敢多言,急忙點頭,慌慌張張的跑走。
閻白坐起身,瞥了一眼,隻覺她的背影,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在裏麵。思緒微微一頓。
這是怎麽了?
想法一閃而過,又很快被他拋諸腦後。
兩人動作不慢,收拾好下樓,問了旅店老板,附近的早餐店。剛要離開,就遇上昨天交談過的中年大叔。
“喲,年輕人起的挺早嘛。”
對方戲謔的目光,讓閻白覺得對方話中有話。
他不是多話的人,隻是淡笑著禮貌的點點頭,算打過招呼,喚了楚念瑾一聲,就要離開。
不想,又被對方叫住了。
“小夥子,你們這是要去哪。據我所知,這附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閻白依舊隻是笑笑,沒有說話。
“唯一的漁村,也在三年前被拆了。”
聞言,閻白腳步一頓,回頭,“被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