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誰在算計誰
左曉東的遭遇令人唏噓,他們父母的死完全是一場無妄之災,是整件事裏最無辜的人。
“關於你父母的事我十分惋惜。”君佑瑤朝左曉東輕輕頷首,表達自己的心情,但很快就恢複正經問道:“不過我想知道你又是怎麽知道整件事是周玲所為的?以你所說,你當時不到十歲,又從來沒有接觸過她,而當時的輿論應該是完全站在周玲那一邊的,連林教授本人都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我想如果沒有切實證據證明林教授的無辜,你是不會這麽憎恨周玲的。”
“你說的沒錯。”左曉東微撇開頭,擦幹了頰邊的淚水,“其實我也是幾年前才知道事實真相的,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一切都是林教授的錯,直到那一天。”
左曉東仍清楚的記得那一天。
大學時代的左曉東比現在還要內向憂鬱,除了成績優秀之外,他在班級裏更像一個幽靈,幾乎沒有親近的同學,更沒有戀人。
他是個孤兒,養大他的伯父更要求他高中畢業後賺錢還債,所以他不僅需要支付自己高昂的學費和生活費,還得在每個月五號往伯父的賬號裏打八百元錢,所以他把一天二十四小時擠壓成了三份,一份用來學習,一份用來補充睡眠,剩餘的就隻有打工。
大學時代除了學校安排的勤工儉學之外,他還兼著三份工作,淩晨五點到七點送牛奶,下午四點到八點在餐廳當服務生,晚九點到淩晨兩點則是酒吧的酒保,他比任何人都努力,也比任何人能堅持。
即使是在這樣高強度幾乎全年無休的工作情況下,他的成績依舊名列前茅,因為他不能放棄那筆獎學金。
這樣的生活他過了整整三年,直到他大四必須開始去醫院實習,好的實習崗位並不容易取得,華國做什麽事都講求人脈,左曉東一個幽靈學生除了傲人的成績之外什麽都沒有,當其他同學陸陸續續進入醫院時,他的實習崗位卻始終沒有安排下來。
他知道實習的重要性,開始焦急無助,但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好在他的班導是個熱心腸的好老師,她很清楚他的情況,一直在為他尋找合適的機會。
有一天她激動的來找他:“曉東,你的實習崗位已經安排下來了。”
“真的嗎?是哪裏?”
“市二醫,是周主任給幫你找的。”
“周主任?”
“對,我們學院的周玲周主任,你應該還有印象吧,你去年勤工儉學好像就是給她當做一段時間的教學助理,我前幾天無意中跟她提起你實習崗位的事,沒想到她說可以幫你留意了一下,這不今天就給我來電話了。”
左曉東內心也有些激動,能去市二醫可比班上很多同學那些要好很多,“老師幫我謝謝周主任。”
“我會的,當然最好你能親自去感謝她,她的辦公室在哪兒你也清楚。”
“我知道了,老師,謝謝老師。”
告別班導,左曉東左想右想決定照她所說親自去感謝周玲。
周玲的辦公室位於醫學院辦公樓頂樓,見他來訪她還有些意外,他表達了他的感激之情,她欣然接受,並鼓勵了他。
因為曾經當過她的助理,左曉東對她還算了解,加上他內心十分感激她,就沒了以前的疏離和拘謹。
就是這個契機下,兩人漸漸熟悉起來,毫無疑問,周玲是個知性且優雅的女性,她美麗又溫柔,她就像一個慈愛的母親開始讓左曉東慢慢放下心防。
如果他沒有在周玲的私人物品裏發現林教授的遺物——那本記錄著他畢生研究的記事本的話。
一切可能都不會變成現在的境況,也許他還會懵懂無知的把周玲當自己最尊重的長輩。
“那本記事本裏有林教授畢生的研究主題和方向,包括當初那個讓他身敗名裂讓周玲飛黃騰達的研究都有詳細的記錄,雖然沒有詳細內容,但這已經足夠說明這項研究確確實實屬於林教授,而非周玲。”
“那記事本上還有一些他在醫學研究上的偉大設想,也是因為那些設想,才致使周玲沒有將那本記事本毀壞。”
“我一開始並不能肯定那記事本的真正所屬,但我熟悉周玲的字跡,所以我拍下了那本記事本的內容,千方百計找到了林教授生前的幾位至交好友確認,他們每個人都很肯定那是林教授的筆跡。”
“我的懷疑就是在當時種下的,但有關騷擾的事我無法確定,不過真相總是來得措不及防,那天周玲有個聚會,她喝醉了,打電話讓我去接,我去了。”
他說著話,冷漠的嘲笑了一下。
“知道酒後吐真言嗎?我就是利用了那次她醉酒的機會問出了事實的真相,周玲親口告訴我一切都是她的陰謀,林教授根本就沒有騷擾過她,是她自己主動投懷送抱想要走捷徑更進一步,反而被林教授拒絕了,她當時就已經懷恨在心,之後又想名正言順沒有阻擾的接收那項研究成功,所以才編造了那個謊言。”
“更可笑的是……”
左曉東的眼神淩厲又冰冷,仿佛蘊藏著無盡的恨意與殺戮,這時候的他褪去了那身幹淨的學者氣質,變得極具攻擊性,似乎從他齒縫間流瀉出來的字句,還是鋒利的箭。
“那場害死我爸媽的大火根本就不是林教授放的,他……並不是世人以為的羞愧或者畏罪自殺!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謀殺。”
君佑瑤臉色一變,大驚:“是周玲放的火!”
左曉東點頭,“可惜那時候我沒有手機,更沒有錄音機,並沒有錄下她那天說的話。”
這樣也就難怪他會那麽恨周玲了,如果是林教授自殺意外害死了他父母,那可能沒那麽深的仇恨。
但如果是蓄意謀殺,那情節就全然不同了。
顯然她也有些低估周玲的可怕了,現在想來她對自己已經相當溫柔了,至少她沒在自己的住所樓下放火。
“之後你接近她就是為了找到證據?那本記事本呢?現在在誰手上?”
“我要為我父母報仇,要讓所有人知道她的真麵目,所以我必須掌握更多更有力的證據,別說隻是犧牲這具身體,哪怕要了我的命,我也一定要讓她得到應有的報應。”他發泄似的輕捶了一下桌子,好在閱覽室沒什麽人,他的爆發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深吸一開口氣緩和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接著說:“周玲很重視那本記事本,一般情況下都是鎖在保險櫃裏的,我那次也是偶然才能看到,之後就再也沒能接觸到。這些年我陸續掌握了她不少違法亂紀的證據,但這些還遠遠不夠,光是這些不足以讓她永遠消失在世人麵前,我要她死無葬身之地。”
君佑瑤沒有著急探聽他手裏所謂的證據,“你說的事我會去調查清楚,師兄應該也明白,我不可能這麽簡單就相信你的一麵之詞。”
雖然她覺得左曉東所說應該都是真的,但以防萬一還是好好查清楚更好,也更便於之後行事。
左曉東倒是沒有異議,他既然願意跟君佑瑤徹底坦誠相告,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在打定主意接觸君佑瑤之前,他就已經了解過君佑瑤的為人,從她那些為世人所驚歎佩服的作為可以看出她是個非常有主見,且性格十分強勢的女生,她聰明自信優秀,在她身上可以使用很多形容女性美好的詞匯。
但她同時也是極度危險的,這一點可以從那些試圖傷害她的人最後的結局看出一二,包括周玲的女兒伍靜好。
周玲不止一次在他麵前抱怨過她對君佑瑤的不喜與憎恨,她和於家聯合的事他事後也有所耳聞,因為那次事件她還發了很大一頓脾氣,不久後於家倒台她倒是有些怕了,不過她顯然並沒有想要收斂的打算。
以他對她的了解,她恐怕還會變本加厲地針對君佑瑤,直到她像當初的林教授一樣再也不能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所以他開始主動接觸君佑瑤,他清楚君佑瑤的厲害,要想扳倒周玲他一個人很難做到,周玲的勢力、她老公的勢力並不是現在的他可以抗衡的,但君佑瑤可以。
他相信她可以。
“先去處理你堂妹和周玲之間的矛盾,不要讓她們的事破壞了你原先的計劃,我這邊會盡快聯係你。”
左曉東暫時還是得繼續待在周玲身邊,方便以後能裏應外合。
而且那本記事本很關鍵,是為林教授平反的關鍵,最好的情況就是能把它找出來。
所以不能讓左曉希壞了事。
當然這個情況她也有責任,畢竟她們倆的矛盾是她刻意引發的,不過她可不會為這件事感到抱歉。
狗咬狗什麽的,她最喜歡了。
左曉東離開,君佑瑤則聯係了葉閆磊調查當年林教授事件,那件事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十七年,也不知道當年的報道保留了多少,不過林教授的朋友還有好幾個活著,也可以找他們了解一下當年的情況,總會留下一點蛛絲馬跡的。
左曉希大鬧學校的事還是傳得沸沸揚揚,也讓他們醫學院在帝大露了大臉。
周玲還因此被學校勒令停課一周,據說還被要求做深刻檢討,當然她對於自己跟左曉東的事是極力否認的,學校在這方麵確實也沒有直接證據,所以也隻是給了她一個口頭警告。
無論如何她也算是徹底在校內乃至整個帝都大學圈子裏出了名,當然同時出名的還有左曉東這個緋聞男主角。
但麵對眾人的指指點點和有色眼光,他倒是跟個沒事人一樣,照常出現在學校裏,照常上課學習,照常去醫院實習,仿佛沒有被桃色緋聞影響一般。
至於左曉希他處理的倒是毫不手軟。
那天他離校後直接去了左曉希暫時的住所,他以前確實很遷就伯父一家,滿足著他們種種不合理的要求,辛苦打工賺錢,每個月不落下的寄錢給他們。
左曉希是伯父唯一的女兒,從小嬌生慣養,性格跋扈無理,是家裏說一不二、胡作非為的小霸王。
她是什麽樣的人他很清楚,他和周玲的關係會被她知曉就是因為她擅自接了他的電話,從此後以後就纏了上來。
“左曉希,你回去。”一進門,左曉東就對著坐在沙發上生悶氣的左曉希冷聲吩咐,一點也沒有和她商量的意思。
左曉希一聽果斷就不幹了,她原本也對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有點心虛,本來還想道歉的,但左曉東一開口就讓她走,她好不容易才說服爸媽同意讓她來帝都發展,怎麽可能還沒幾天就回家?
“左曉東,你什麽意思?你要趕我走?你是不是瘋了!”她大聲咆哮,猶如河東獅吼。
如果是以前,在她生氣時家裏所有人都會順著她,左曉東也不例外。
但這一次顯然與以往不同。
“你不願意回去也沒關係。”左曉東冷淡回應,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不過我以後不會再管你,更不可能給你一毛錢,你是死是活都跟我無關,以後你出了任何問題也都不要找我。”
他的語調很冷酷,冷酷得讓左曉希以為站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陌生人,而不是讓她欺負到大懦弱無能的堂哥。
她突然覺得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你不能不管我,我爸媽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不然你一個孤兒早就餓死街頭了,沒有我們一家你能考上名校?能傍上周玲那個老女人吃香喝辣嗎?你要是敢不管我就是忘恩負義,就是狼心狗肺的畜生!”
左曉東對她這番指責差不多已經耳熟能詳了,伯父一家都是這樣的,幾次三番對他耳提麵命,生怕他忘記是他們養大他的一樣。
但難道他償還的還不夠嗎?難道他們一家就真的這麽偉大嗎?
“用我父母的賠償金含辛茹苦的養大我嗎?”左曉東露齒冷笑,眼裏的寒戾之色似要化作殺人利箭,“左曉希,你們一家是不是真的都把我當成傻子?”
他爸媽死前曾買過一筆巨額保險,但小時候的他並不清楚,父母死後他痛苦憂鬱,加上年紀太小,根本什麽都不知道,父母的後事都是伯父一手處理的,包括那筆保險金,也被伯父借用他的名義領走了,而他從頭到尾都毫不知情。
他爸媽的遺物基本上都在那場大火裏燒毀了,伯父並不知道他爸媽還把保險單留存了一份在他姥姥家裏,兩年前姥姥去世,他去整理遺物時才發現那份保單。
左曉希傻住,“你……你都知道?”
她驕橫的臉出現了恐慌之色,“你既然知道,為什麽……”她頓住,不知該怎麽說下去。
左曉東撇唇:“為什麽什麽都不說?為什麽還要每個月寄錢給你們這些真正狼心狗肺的垃圾,是嗎?”
他神色冷峭,吐出的字眼令人心驚:“我就是想看看你們究竟能無恥到什麽地步而已,顯然你們做的很好,總是不遺餘力的在我麵前刷新著你們人格的下限。”
他從來都不是聖父,以前因為恩情他願意容忍他們,但恩情沒了之後呢?他又怎麽可能讓他們花著他父母用生命換來的錢作踐自己,這兩年他就一直在收集證據來證明伯父私吞他父母的遺產,甚至他這些年給他們打款的存單都無一遺漏的保留著,就為了給他們一家致命一擊。
不過他原先是打算先解決了周玲之後再處理這件事的,現在看來計劃得改改,想來周玲會樂意看到左曉希一家的慘狀的。
“這房子是周老師的,我想你臉應該沒這麽大,在鬧了那一場後還能繼續若無其事的住在這裏。”他睨了一眼她漲紫的臉,“明天早上我會讓人來檢查,希望你好自為之。”
左曉東撂下最後一句話就轉身離開,完全不顧左曉希血色全無的臉。
安撫周玲比想象中簡單,把他準備對左曉希一家做的事說了一遍,這個報複心極重的女人就已經原諒了他。
周玲打從心底喜歡著這個氣質幹淨、模樣清雋的男人,她把他從男孩變成男人,看著他一天比一天優秀,展現他獨特的風情,這種成就感毫不遜色於她當年獲得醫界新星大獎時的心情。
所以她把他留在身邊這麽多年,即便在他們的桃色緋聞傳得滿城風雨的情況下也沒有提出分手的打算。
周玲的禁課周很快過去,她恢複了以前的行程,她似乎依舊優雅充滿知性女人味,但周圍人的異樣眼光多少還是影響到了她,她感到憤怒,但她是個聰明女人,並沒有把這個憤怒表現出來。
她非常擅於尋找紓解情緒的方式,她將這一切無處發泄的憤怒都轉嫁到了君佑瑤身上。
“佑佑,於涵琪剛才通知我們今天晚上七點開班會,地點是一教302,說是不允許請假。”這天沒重要的課程,君佑瑤一整天都留在帝都分公司處理事務,接到葉紅果短信時已經下午五點半。
她看了一眼乍然亮起的屏幕,思索著周玲又準備搞什麽幺蛾子,有關林教授的案子葉閆磊已經調查的七七八八了,基本上可以肯定這件事的真相與左曉東所言無差。
因為突如其來的班會,她推掉了晚上與聶致遠的晚餐聚會,隨便打發了一頓晚餐自己開車去了學校。
她趕到時班上同學已經到的差不多了,進門就看到葉紅果朝她揮手示意。
“今天不知道又要搞什麽幺蛾子,事兒媽就是事多。”
她剛坐下,坐在她們後座的孫芸就湊近腦袋對她們嘟囔,神情微妙,透著一點嘲諷與不屑。
自打左曉希大鬧學校後,臨床(2)班的學生對周玲的態度就有些微妙,私下聊到她時總帶上了那麽點莫名的情緒,比如厭惡,比如不恥。
這些暗中隱晦的潮湧明眼人都看得懂,隻是誰都聰明的沒有去點破而已。
周玲蹬著高跟鞋出現時一張臉都是笑著的,與她平日的大方從容稍顯不同,似乎可以從她走動的步伐與精致完美的唇線間看到她隱約流露出來的欣喜。
真是難得一見的情形。
她走上講壇,微揚起下巴,露出她張揚著喜悅的眉眼。
“老師今天十分開心。”她說著,眼神銳利的掃過在場所有人,“知道為什麽嗎?”
眾人麵麵相覷,然後配合的搖頭。
然後所有人就聽到她說:“身為醫科生,你們應該都聽說過瑋泰國際健康產業集團吧?”
瑋泰國際健康產業集團,一家致力於打造全球最完整的預防醫療生態產業鏈為主題的跨國公司,他們以預防醫療服務為核心,依托MUC國際醫學中心已經建立起數百家預防診所,成立了瑋泰核心的六大事業部,集預防醫療實體醫院、生物製劑、預防醫療雲平台、教育培訓、第三方臨檢、MUC國際預防醫療連鎖診所為一體全生態產業鏈發展!
如果說安氏集團是華國南方醫學界的翹楚,那瑋泰健康產業集團就是國際醫學界的霸主。
而它在華國也設有子公司,在國內已經擁有十多家實體醫院、研究所和培訓機構,總部就設在帝都,對目前的大多數華國醫科生來說,能進入瑋泰工作也是一件倍兒有麵子的事。
在君佑瑤前世,多年後的瑋泰國際發展趨勢更是勢不可擋,掌握了全球近半數醫療資源,實體醫院更是多達上千家,其聲勢之浩大可以說是無人可擋,很多醫療相關行業更是依托瑋泰才能生存,幾乎形成了行業壟斷。
當然現在的瑋泰國際還沒形成後世那樣的規模,但在醫學從業人員心裏已經足夠被重視。
聽到周玲提到瑋泰,有膽大的學生立馬興致勃勃的發問:“難道老師要安排我們去瑋泰實習?”
“真的假的?我們才大一吧,要實習也沒那麽快。”很快就有人對這個問題提出質疑。
其他人也三三兩兩交頭接耳起來,顯然他們對這個問題相當有興趣。
周玲抬抬手阻止他們的興奮,“大家安靜一下,先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