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完整的葉洛
當兩個世界的葉洛,同時撐起傘的時候。
世界重合了。
一方世界是花鳥市場,寬闊的長街,一棟棟房屋豆腐塊般排列整齊,一條條街道向兩邊舒展開來,編織成鱗次櫛比的廣闊市場。
一方世界卻是由一片自然湖泊、野蠻生長的草坪以及一顆參天枯樹所組成的郊野公園一隅。
在身處於花鳥市場中的葉洛看來。
前方長街,隨著少女們的消失而變得空空蕩蕩,隻有藍鯨吐出來的黑色淤泥越積越多,緩緩鋪開。
長街中央,虛空中忽而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
郊野公園的湖景交疊地浮現在了長街上,將兩側的房屋也一並囊括,海市蜃樓一般影影綽綽。
“哢哢哢”的聲音響起。蛛網狀的冰藍色紋路出現在長街中央,並且那裂痕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直到——
“轟!”
流水驀然從那裂痕中洶湧澎湃地傾泄而出。但詭異的是,那流水並非直接流淌在青石板路上,而是滲透在長街之下,隻留下一層薄薄的水麵,蕩漾在路麵上,與黑泥混在一起,隨著雨點泛起漣漪。
流水呼吸之間吞沒了半條長街,並順著街巷向兩側蔓延。
所過之處,泥水特有的味道也泛濫開來。
葉洛看著那水麵一直漫到自己身前四五米的距離才停下來,一株株暗綠色、手臂高度的岸邊水草也掙脫了原本世界的束縛,出現在了花鳥市場長街的入口之處,隨風搖動。
緊接著,葉洛腳下忽然傳來鬆軟濕潤的感覺。
原來是草葉“長”在了水泥地上,翠綠的葉尖帶著雨水,輕輕地觸碰著他的腳踝。
陡然。一片陰影吞沒了他的身形,在地麵灑下猙獰的形狀。
他輕輕往後一靠,就能感覺到一顆巨大的樹幹正在背後逐漸出現。
葉洛明白。這是與小女孩共生的那棵樹。
既然,樹已經出現了。
那麽。
另一個“他”也應該出現了才對。
他側眸。
就看了“自己”。
這是非常怪異的一幕。
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出現在樹的另一側。
兩人四目對視,同時持著一把傘。隻是一個人站著,一個人坐著,一個人是漆黑大傘,一個人是白色透明小傘。
分別站在小女孩的前方與側麵,兩把傘一大一小,正好完美重複。
“速度也太慢了。你再慢一些,我就先走了。”
白色的葉洛露出不悅的眼神。
他看著對方手中的傘,還有衣服上新鮮的血跡,不禁噗嗤一笑:“你這個傲嬌。”
說著,他的手隨意地伸了過去。
白色葉洛皺起眉頭,伸手去擋:“少動手動——”
聲音戛然而止。
雙手互相觸碰的那一刹那,白色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閉眼。
再睜眼。
葉洛長長吐出一口氣。
現在的他,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
而是完整狀態下的灰色。
是同時擁有了兩位葉洛全部記憶的他。
花鳥市場、傘內世界、郊野公園……
自殺的少女、變形的路人、堆積的淤泥……
一個個場景的一幕幕畫麵出現在他腦海中,成為一塊塊拚圖,於迷霧中回旋,尋覓著適合的卡扣,一一對應拚貼起來。
最後形成了一張完美無缺的畫卷。
畫卷之上,是最後的【真相】——
為什麽女人一直在否定他的身份?
為什麽女人這麽仇恨自己的女兒?
為什麽這些淤泥會隱藏在這些路人體內?
為什麽女人的能力會是【寄生】?
為什麽他會得到5篇日記?又為什麽他會在第四個十字路口進入郊野公園?
所謂的【循環】到底是什麽?
——一切都有了答案。
“原來如此。”
他一頓,看向長街中央緩緩出現的女人。
又說了一聲:
“原來如此。”
……
……
“原來如此。”
當女人意識到傘被人撕爛的時候,她的內心一片絕望。
傘被摧毀,意味著,【儀式】的徹底失敗。
苦心孤詣二十年,眼看就要收獲成果,雖然在關鍵時刻橫生枝節,遭遇了葉洛,但幾經波折總算是獲得了意外之喜。豈料,毫無預警地,盡數付之東流。
她尖叫、她痛苦、她狂怒,她恨不得將葉洛碎屍萬段。然而,她身體的一部分卻依舊被卡死在了牆的外麵,讓她無法展開進攻。於是隻能用觸手拚命地撞擊著葉洛的後背,縱然打得他吐血不止,但那不過是隔鞋搔癢,遠遠不夠!她要對他做的是更加殘忍、更加血腥、更加恐怖的事情!
那仇恨混著憤怒,鬱積愈深,不得發泄,令她五髒俱焚。
直到,此時此刻。
隨著傘的徹底崩潰,傘內世界與傘外世界發生重疊,這片郊野公園作為“第三個世界”也出現在了現實世界中。
她突然發現,那束縛住她的東西消失了。
她又可以自由行動了!
獰笑。
數步向前。
“轟——!”
觸手鞭打著地板,碎石與湖水同時炸開。
一隻巨大的觸手旋轉著,轟然向前。
仿佛一支巨大無比的攻城箭矢,發出劇烈的破空之音,躍過十米的距離,轉瞬即至黑發少年身前,誓要將其貫穿。
但卻被一把傘擋了下來。
漆黑如墨的傘麵光滑如綢緞,同樣漆黑的傘骨發出金屬般的質感,被黑發少年握在手中,仿佛堅不可摧的盾牌,擋在身前。
來勢洶洶的觸手在觸碰到傘的一瞬間,就仿佛碰到了油鍋的五花肉,瞬間發出了熟透的味道。但是那味道隻讓人作嘔。
女人驚呼一聲,以更加之快的速度將那觸手收回。
她又驚又怒又恨地盯著緩緩放下傘的少年,咬牙切齒:“你做了什麽?”
忽而,她視線一凝。定格在了少年背後的女孩身上,她的手正放在少年的肩頭。
而在女孩的身後,是一顆巨大無比的樹,箭矢般的樹枝刺向天空,如同一隻猙獰的爪子。隻是此刻,那枯死的樹正仿佛燃燒般,一點點潰爛,化作一捧灰黑色的齏粉。
那黑色粉末並未隨風而去,而是大雪一般飄飄灑灑地落在了葉洛身上,被那漆黑的傘盡數吸收。
她明白了。
傘雖然崩潰了,但是傘內世界並未消散,而是這與方現實世界融合在了一起。
賤人小孩所謂的【求生意誌】仍然在發揮著作用,並且徹底融入了黑發少年手中的傘內。
現在賤人小孩將黑發少年看作是【傘】,已經徹底擺脫了她的控製,得到了所謂的“救贖”。
“救贖,哈,救贖?”
她不禁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真是可笑啊!真是無恥啊!憑什麽你這個殺死了自己親弟弟的殺人犯,還可以堂而皇之地站在那裏!為什麽還可以得到救贖?”
“你就是這樣貫徹【玩家】的正義的麽?”
她的視線停在葉洛身上,怒聲質問:“拯救一個殺人犯!這就是你所謂的正義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