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世事無常陌路人
“柳少俠，你知道嗎，你的名字和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一模一樣！”
聞言，柳川的身子不由得顫抖了一下，眉頭微皺，卻是沒有開口。
李邀月依舊低著頭，強撐著一張笑臉，道：“不過……就算是他沒有死，就算……你就是他，也沒有用了，柳家沒了……李家也沒了，我們之間也不會再有什麽了，這輩子，我們要做的就隻有複仇了……隻有複仇……”
說著，李邀月整個人劇烈顫抖著，她的話更是令柳川眉頭都緊皺了起來，許久，他才歎了一口氣。
“夠了，李姑娘，你……複仇固然重要，但……莫要因為它迷失了你自己……”
李邀月的執念讓柳川感到驚訝，可他也感覺到，自己是勸服不了這個女子的，更何況，自己也沒有任何資格，如何選擇那是她的事，他所能做的也隻是一句忠告罷了。
李邀月沒有回答，反而將頭調轉，偷偷抹著淚。
呆了一會兒，柳川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望著李邀月的身影，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張了張嘴。
片刻後，柳川歎了口氣，輕聲道：“李姑娘，希望你能夠過得開心一點吧，有緣……日後再見。”
說罷，柳川便大步朝著院子外走了去。
看到突然發生的這一幕，魯雄一愣，看了李邀月一眼，這才急急忙忙追趕著柳川。
當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李邀月這才紅著眼，一點點回過頭來，看向了二人離去的方向，心亂如麻，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
直到二人的身影隱匿在夜色中後，她才緩緩收回目光。但在這時，她的目光突然一凝，落在了地上，一串閃著亮光的東西，正穩穩落在先前柳川站著的位置上。
愣過片刻後，她才彎腰拾起，卻發現那是一串手鏈，隻不過，更像是小孩子戴的，亮閃閃的，還有一個月牙吊墜在上麵。
握著這個物件，李邀月的身子再次顫抖著，甚至拿著手鏈的手都抖了起來，臉上充滿了驚訝與難以置信，但又有幾分恍然大悟的模樣。
許久之後，她抬起一隻顫抖的手，緩緩伸進懷裏，下一刻，她竟然從懷裏掏出一串一模一樣的手鏈，隻不過，這一串的吊墜卻並不是月亮，而是一顆星星。
兩串手鏈在月光下閃著亮光，李邀月則是痛苦地閉上了眼，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的哭聲發出來，耳邊似乎響起了一個輕微的聲音。
天上星，海中月，星月相連定姻緣！
果然是他！柳川，她早想到的，隻是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秋風陣陣襲來，拂動女子的衣衫，陣陣涼意似乎讓她更加清醒了，同時，也讓她更加寒冷。
當眼淚盡皆被冷風吹幹後，她才緩緩睜開了雙眼，下意識地望著少年離開的方向，嘴角微動，卻是沒有發出定點聲音，隻是望著遠處再次發起了呆。
許久，她才長長呼了一口氣，其實剛才的一番話，她便是將柳川當成了心中的那個柳川，這才說的。
隻不過，當二者真的是一個人的時候，一時讓她有些難以接受罷了。
但緩了這麽久，她似乎漸漸平息了自己的內心，那股複仇的強烈衝動再一次堅定了起來。
就算是柳川還活著又能怎麽樣，他們還能在一起嗎？柳家不在了，李家也不在了，他們身上都擔負著各自家族的重任，為家族複仇，為父母兄弟報仇，這份重擔之下，他們還有考慮兒女情長的需要嗎？
指不定哪一天，自己就死在了複仇的路上，留下的那個人隻會更加悲傷，一個人肩負著兩個家族的複仇重擔，那份壓力，又是他們二人中的哪一個人能夠承擔得了的？
為了複仇，拋棄一切，拋棄那些所謂的兒女情長，哪怕是拋棄自己這一條命都是應當的吧？
這一切，都是她的心聲，也是她說服自己的聲音，同樣的，也是她拒絕柳川那一刻，心中閃過的念頭，隻不過，當確定了柳川便是那個柳川之後，這份念想更加清晰罷了。
李家一行，柳川和魯雄兩個人都帶傷而歸，雖然並不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麽，可顯而易見，他們並不能幫助自己複仇。
或許柳川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可李邀月並不想等，那需要多久，一個不過武徒境界的人，甚至連自己的實力都不如，得要多久才能夠與那屠滅整個李家的勢力為敵，李邀月並不知道，可她知道，現在的柳川給不了她這樣的信心！
為了李家，她隻有去找那些已然有著強大實力的人，無論付出任何代價，隻要能夠複仇，一切都值得！
至於這份情，恐怕，隻有來世再續了！
一幕幕思緒在李邀月的腦海湧出，她那一顆被複仇所籠罩的心，也漸漸堅固了起來。
猛地擦掉淚水，李邀月看了一眼手中的兩串手鏈，片刻後，心一狠，手一鬆，手鏈墜落而下，一分為二，兩條手鏈各自墜落，竟沒有連在一起。
深吸一口氣，李邀月望了一眼屋內似乎早已睡去的兩位老人，停留片刻，隨即邁步走出了院子，朝著和柳川相反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走了去。
夜幕黯淡，唯有那串手鏈還在月光中閃著亮光。
……
不知走出去多遠，柳川腳下的速度才漸漸放緩，胸口一陣發堵，腦海中不斷湧現出李邀月的那番話，每一個字都讓自己顫抖著。
許久，他才長歎一口氣。
這時，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怎麽，舍不得那丫頭？”
柳川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倒不是，她說的對，我們的身上都有著不輕的擔子，既然她做出選擇了，我也不好強求於她了！”
魯雄不屑地撇撇嘴，道：“你們這些人真是麻煩，報仇報仇，這世上每天死的人多了去了，難道死一個人就要報仇，那還不亂套了，天天啥都不幹了，就想著殺人和被人殺吧！”
柳川苦笑一聲，雖說話是這麽個理，可他也無可奈何，畢竟，柳家的仇對於他而言，是一定要報的啊！
“隻希望她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吧！”
望著空中的彎月，柳川輕歎一聲，手鏈是他故意扔下的，這是他身上唯一和那個女人有關的東西了，此刻，他們之間才是沒有任何瓜葛。
從此山高水遠，兩不相幹！
片刻後，魯雄看了一眼天色，開口道：“兄弟，咱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柳川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摸著懷裏，感受著那顆玉石帶來的清涼，緩緩道：“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
喀爾什大漠，位於南涼境西側，綿延萬裏，滿眼盡是金黃色的沙，除了偶爾可見的幾叢毫無光澤的荒草，便隻有一杆枯木。
寒鴉垂掛於枯枝之上，望著四周的荒涼，發出聲聲嘶啞的鳴叫，盡顯悲意。
突然，視線中多出了兩道人影，寒鴉驚飛，盤旋在枯樹頂上，似乎是在警告侵入它領地的人。
看著高空中毒辣辣的日頭，竟沒有哪怕一絲的雲彩遮擋，兩人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進入這片荒漠已經十天了，人煙絕跡，甚至是連個活物都沒有見到，這寒鴉倒是他們這十天以來見到的第一隻除他們以外的生靈了。
“兄弟，咱們這是要去哪兒啊？在這麽走下去，恐怕俺沒讓那些賊人殺了，倒先讓這鴉子把俺啄幹淨了！”
說話的正是魯雄，而另一人自然便是柳川。
聽著魯雄的牢騷，柳川笑了笑，嘴唇因為幹旱難免開裂，聲音都有些沙啞，道：“魯大哥，走了十日不曾停歇，咱們現在應該已經快要到這喀爾什大漠的中心了，再走一兩日應該就能到了！”
魯雄瞅了瞅空中盤旋的鳴鴉，似是賭氣一般，狠狠地衝著它瞪了瞪眼，隨即皺著眉頭道：“兄弟，咱這到底是要去哪兒啊？”
柳川神秘一笑，道：“魯大哥，你可聽說過斷魂山穀？”
魯雄一愣，驚訝道：“斷魂山穀，那……那不是當年十宗爭雄的地方？”
柳川點了點頭，道：“百年前十宗爭雄，斷魂山上魂斷腸，埋骨百萬絕人跡，一行五百萬人，無一生還！自那以後，天下再無十宗，也無人知道，這斷魂山究竟在何處！”
聽到此處，魯雄一怔，驚訝道：“難道……兄弟，你是說那斷魂山穀就在這裏？”
柳川笑著點起了頭，道：“世人皆知喀爾什大漠荒無人煙，到處都是黃沙，可少有人知這大漠中心乃是橫亙千裏的群山！而這群山之中，便有著一道深不見底的峽穀，就是那人人畏懼的斷魂山穀！”
“什麽？這……你怎麽知道？這百年以來，不知有多少江湖中的能人四處找尋這斷魂山穀，可從沒有人找到過，這大漠也有不少人來過，可沒聽誰說在這裏看到那斷魂山穀啊？兄弟，你這是聽誰說的，該不會是糊弄你呢吧？”
魯雄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顯然不大相信那人人垂涎已久的斷魂穀就在此處。
柳川撇了撇嘴，大有不屑，略加思索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坦率道：“魯大哥，我便與你說吧，這斷魂山穀其實一直以來都是我柳家的秘地，隻不過，一直以來都是家族禁地，除非家族的一些長老，他人是難以知道這種密辛的。”
笑了笑，柳川倒也不怕魯雄猜測自己的身份了，李家一行，魯雄舍命相救，這份恩情就足以讓柳川將他當成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了。
“至於那些四處找尋的人，就算是他們能夠找到此處，想必也不會輕易入山找尋，斷魂山穀之外，也有不少絕壁天塹，更有數不清的猛獸飛禽，就算是強者到此也難免不會遭受異變。而且，山中常有迷霧，斷魂山穀從外看來也沒有什麽奇特之處，如此一來，沒有發現也在情理之中。”
聽著柳川如此詳細地說出斷魂山穀有關的事，魯雄的臉上流露出濃濃的驚訝之色，疑惑道：“兄弟，這些話放到江湖上絕對能讓那些家夥們瘋了，你……你到底是什麽人啊？”
柳川苦笑著低了低頭，略帶歉意道：“魯大哥，其實我就是北川柳家的人，柳家被滅，全族上下三百人無一幸免，唯有我僥幸活了下來。對不起，魯大哥，之前心有顧忌，沒有和你說實話，還希望你別見怪。”
聞言，魯雄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卻是笑道：“俺就說嘛，一般的人哪能知道這麽多的東西，這斷魂山穀可是讓那些老家夥都眼紅的地方，俺還真沒想到，你竟然知道那地方在哪兒！”
至於那身份之事，卻是被魯雄省略了去，其中輕重，行走江湖這麽多年了，魯雄又怎麽體會不到柳川的心思。
柳川現在將這些告訴了他，也讓他有些感動，柳家還有人遺留在世，一旦被他人知曉，定會掀起一番軒然大波，甚至，難保一些勢利之人會將這件事上報朝廷。
要知道，當初柳家被滅，那可是涼王旨意，更是朝廷親手而為，不留一人就是為了以絕後患，被他們知道柳川的事，鏟草除根定會是第一選擇！
而柳川能不顧這些，將他的身份告知於自己，這份信任到讓魯雄詫異起來。
這時，魯雄卻突然正色道：“兄弟，柳家的事哪怕過去這麽久，也難免會有人惦記，畢竟柳家數百年積累下來的東西，朝廷不免會有遺漏下的，這些東西對於江湖中人來說，那可是天價的寶貝！隻不過，柳家現在成了荒灘，江湖中所傳言的密道，也就隻有柳家的人最清楚了。”
說到這裏，魯雄便沒有再往下說，柳川自然也明白了他想說的意思，柳家確有遺留，而且，那都是一些比掠奪走的東西更為貴重的寶物，隻不過，那些東西的存放之處一般人是難以找到的。
魯雄說的確是實話，他是柳家最後的人，而且，他能夠知道斷魂山穀的事，自然也知道那些東西的存放之處，一旦有人知道他還存活於世，哪怕是為了那些惹人眼紅的寶物，也不免會有人對他出手！
殺人奪寶的事，這江湖上發生的還少嗎？
“魯大哥，你放心，在我的實力沒有達到足以自保之前，是不會向外人表露身份的。”
魯雄像是鬆了一口氣，打趣道：“哈哈，好，俺魯雄倒也有福氣了，竟然和柳家的公子成了兄弟，若是別人知道，還不得羨慕死俺！”
柳川苦笑一聲，道：“魯大哥，你莫要打趣我了，柳家……早已經不複存在了，我也不是什麽公子，隻不過是一介浪跡江湖的庸人罷了！”
魯雄笑著，用那隻依舊帶著刺痛的手臂拍了拍柳川的肩膀，道：“放心吧，兄弟，俺相信你一定能超過那三宗四聖，替你柳家複仇！”
柳川沒有回答，但目光中卻流露出一抹狠厲，片刻後，才道：“魯大哥，我們繼續趕路吧。”
這一次，魯雄沒有再生埋怨，知道是要去那萬人向往又畏懼的斷魂山穀，哪怕是他也感到一陣期待。
兩人抬腳，繼續深入這大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