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林沖

  在這里生活了六年了。


  六年前，自己還才十一歲吧。


  想不到時間這么無情，轉瞬間，自己就已經十七歲了。


  坐在一處雜草堆上，大狗表情木然地看著天空，心頭愣愣升起一股酸楚之意。


  曾經的自己，以為叔叔將自己送到葉家之后，會是自己人生的轉折點，卻沒想到，在這外圍弟子的位置上一做，便是六年！


  林云，他通過外圍弟子的第一次試練了，接下來，是進入核心弟子的考核。一旦通過了，自己和他就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了，自己此生無論如何，都無法超過他了！

  可是，就算他通不過考核，自己有辦法超過他嗎？


  大狗心頭悲憤和絕望并存，這么多年來，他不是沒有試圖反抗，可是每次反抗之后，接踵而來的打擊和打壓便會越重！


  久而久之，逆來順受，已成為了他唯一生活的狀態。


  他想努力修煉，變得強大讓那些欺辱自己的人后悔，讓林云后悔！


  可是，每次修煉不了多久，就會被林云派來的雜碎打斷，找一些理由讓自己做事，如果不做，那又是名義上的挑戰，實際的毒打！

  對于打，自己已經習慣了，打過之后，傷痕總會愈合的，不是嗎？


  可是，心里上的傷痛，又該如何愈合呢？

  但是這么多年來，自己已經習慣了，不是嗎？

  不是嗎？！！！


  大狗的臉上劃過兩行淚水，雙手緊緊地握著兩邊的草谷，青筋畢露。


  曾經一些剛上山的弟子，或許有幾個會為自己出頭，但等待他們的，卻是冷落和打壓，漸漸地，那些人疏遠了自己，融入了林云他們，自己，成為了廢物，沒人理會的廚子！


  自己是來學習星戰訣的，可是最后卻淪為了給他們做飯做雜物的廚子，可笑啊！

  更可笑的是，自己已經習慣了……


  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大狗看著天空中的星辰，仿佛是看著無數個嘲笑的目光。


  秦小哥他是好人，自己不需要他出頭，他是葉家的旁系，他很快就要進入核心弟子里去，他以后，應該會和林云一樣有著更好的發展……


  他為自己出頭，得罪了林云，那他以后，就無法在這里立足了……


  是的，自己不需要他的憐憫，自己不需要他施舍的幫助……


  不需要……


  腳下的黑毛大狗似是感覺到了大狗心中的憤懣和悲涼，用頭輕輕地擦著他的大腿，伸出舌頭舔著他緊握的拳頭。


  看著自己這唯一的伙伴，大狗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但那笑容，卻是無比的晦澀。


  二狗，你已經三歲了吧，三年前我下山采野菜的時候看到你，那個時候奄奄一息，只有手臂不到的大小的你，也成長這么大了！


  你后腦勺的傷口還疼嗎？


  記得那是你第一次為了救我，和林云他們撕咬，結果留下的傷疤，那個時候，嚇了我好幾天，幸好你沒事，否則，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辦了……


  今天晚上的事情，真對不起，我保護不了你，我更保護不了自己……


  抱著黑毛大狗，大狗眼淚肆意橫流，喃喃自語：“眾神，你能看到我嗎，你能知道我現在的痛苦嗎？你能讓我變強，能讓我不要再過這樣的生活嗎……”


  這段話，他曾經對著天空問過很多遍了，大狗知道，眾神是不會回答他的，他只是個凡人，一個連同齡人的不會理睬他的凡人，又如何會得到眾神的回答！

  可是，就在大狗無聲哭泣的時候，一個以往沒有的聲音，竟突兀地在他的背后響起，讓他瞬間愣住了：


  “眾神無法幫你，能幫你的，也只有你自己！”


  停頓了幾秒，大狗緩緩地轉過身子，卻是發現秦月樓，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后，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


  秦月樓淡淡一笑，道：“介意我坐在你旁邊嗎？”不等大狗回答，秦月樓便已是自顧自地坐了下來，然后看著一言不發，表情有些僵硬的大狗，道：“跟和我聊聊嗎？”


  “聊什么，沒什么好聊的！”大狗勉強一笑，膝蓋盯著下巴，雙眼無神。


  “如果你選擇了逃避，那你恐怕一生都無法再做回自己了！”秦月樓將頭昂向天際，意有所值地道：“能幫你的，只有你自己，將你的尊嚴拾起，你才能變強……”


  沉默。


  四周冷風拂過，將一大片竹林吹得簌簌作響。


  大狗的身體不自覺地縮了縮，他感覺到了徹骨的涼意。


  秦月樓也沒有說話，兩人靜靜地坐著，有一種微妙的氣機在此地擴散。


  良久，大狗才苦澀一笑，道：“秦小哥，你知道嗎，林云……他是我的堂哥！”


  堂哥！


  秦月樓渾身一震，側過頭，目光里毫不掩飾地透著震驚，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大狗卻是沒有在意，身上似是卸下了重重的擔子，雙眼沒有焦距地盯著地面，兀自說道：“我是有名字的，我不叫大狗，我叫林沖。”


  秦月樓沒有打斷大狗，不，應該說是林沖的敘述，靜靜地聽了下去。


  從林沖口中，秦月樓知道了他們家原來是在敖東城里開小雜鋪的，林沖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于是就跟著叔叔一起生活。從小，叔叔的兒子，也就是林云便一直看不起他，經常找一些借口羞辱，甚至是打罵他。


  不過由于是寄人籬下，林沖很懂得保護自己，對于林云這些無端的挑釁，他一直忍讓，而且言聽計從。他的童年，是灰色的，是暗淡無光的。


  六年前，叔叔托一個好友，將他和林云送到了香葉山葉家，林沖本以為，自己的命運將要發生改變，卻沒想到，在外圍弟子中，林云很快便豎立起了自己的威望，緊接著，是比以前還要殘忍的欺壓。


  他忍，他一直忍，最后生活變得麻木，人生變得空洞……


  他已不知道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他是孤兒，林云是他的堂哥。而三年前，由于他收留了二狗，也就是那條黑毛犬后，外圍的弟子在林云的領頭下，更是變本加厲，將他的名字也改成了大狗，從此以后，在這竹香苑里，便沒有了林沖，只有大狗，一個卑微如狗的人！

  聽完了林沖的這番稱述，秦月樓的心里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沒想到，林沖會有如此磨難，更沒想到，白日里那番欺壓他的林云，竟是他的堂哥！


  比起林沖來，自己的童年哪里還能稱得上是殘缺的，簡直就是完美的！


  但，秦月樓心頭的怒火卻是已洶洶將他點燃，他有一種立刻將林云拖到林沖的面前的沖動，質問他，是如何做堂哥的！


  連姓名都給對方更改了，大狗，多么恥辱的名字！

  秦月樓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看著已經滿臉淚痕，卻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地林沖，秦月樓目光里閃過一道堅毅：“你知道嗎？我也有一個哥哥，而我的哥哥，他太優秀了，優秀得只能讓人仰視！從小，我就在對哥哥的贊美，在哥哥的光環下長大。他曾經說過，我這一生，都無法成為強者！”


  說道這里，秦月樓的拳頭緊握，道：“可是我不甘，我不愿這樣沉寂下去，我不僅要成為強者，我更要成為超越我哥哥的強者，所以，我付出了比別人多幾倍，多幾十倍的努力，只有這樣，我才能保持自己不丟掉自信，不丟掉尊嚴！”


  “你知道嗎？就在兩年前我哥哥失蹤的時候，家里的仆人都怎么看我嗎？他們都祈禱著哥哥能回來，希望我就是我哥哥！這樣，我們家族就能安然無憂，就能在天龍城里安然！”秦月樓說到這里，語氣隱隱有些激動：“是啊，那個時候，甚至是我自己也想，我為什么不是我哥哥，我為什么這么平庸，我為什么辦不到我哥哥能辦到的一切？！可是縱使如此，我還是沒有丟掉信心，我還是沒有喪失尊嚴，我將這兩樣東西，看的比我自己的生命還重！因為我知道，只要守護好我自己信心和尊嚴，總有一天，我會成功，總有一天，通過我自己的努力，我能聽到我哥哥親口說一句，我錯了，你是真正的強者！”


  “所以，我沿著我的信念走下去，一次打擊打不垮我，無數次打擊，也打不垮我！這一路上，我曾多次倒下，但我都站了起來！”秦月樓目光炯炯，在黑夜里如同兩顆璀璨的星辰，帶給了林沖極大的震撼：“林沖，你記著，作為一個強者，如果你逆來順受，如果你連打擊都不敢承受，你連打壓都不敢反抗，那你如何變強，如何讓你的堂哥后悔？！收回你剛才對眾神說的話吧，那是你已丟掉的尊嚴，拾起它，用你的雙手拾起，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林沖猛然一震，在這一刻，他看著忽然站起來的秦月樓，心頭的海浪久久翻涌不息，驀地，他似想起了什么，有些結巴地開口道：“秦小哥，你剛才說你哥哥很優秀，天龍城，我想起來了，你哥哥難道是……”


  “是的，我哥哥他就是后星空時代的青年第一人！”秦月樓淡淡地道：“不過，就算他已站在了大陸巔峰，那我也會攀爬上去！我都能做到，林沖，我相信你也能行！”


  說完，秦月樓重重吐了口氣，不理會還震驚著的林沖，靜靜地離開了。


  而林沖，則是呆呆地坐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林沖的臉色變了數變之后，目光里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堅定！

  尊嚴，信心，信念！


  我會親手將他拾起的！

  秦小哥，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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