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牽連無辜
王文軒像一陣風一樣,蹦蹦跳跳地跑向學堂,遠遠地看到學堂裏魚貫而出的同窗們,大聲叫道:“德子,牛娃,今天先生講了些什麽?”
一群孩子烏泱泱圍了過來,德子不滿地抗議道:“先生已經給我取了名字,你再亂叫,我也叫你狗剩。”
王文軒一時語滯,隻得服軟:“行行行,叫你王文德行吧?”
“文軒,長安城大不大?好不好玩?”
“就是就是,你趕緊給我們講講唄。”
王文軒做了個鬼臉,揚起了手裏提的一些豬下水,笑道:“今天還真遇見了稀奇事兒,不過我得先把這個給先生送去,趕明兒再對你們說。”
孩子們一聽,一窩蜂似的散去了,王文軒提著豬下水,繞過學堂,走近一座茅屋前,扣了扣門,恭敬地道:“先生,我回來了。”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吱呀一聲,門開了,露出少年略顯稚嫩的臉龐。
少年約十四五歲年紀,麵容清秀,個頭中等,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怎地回來這麽早?”
王文軒望了望黑了半邊的天,撓頭道:“先生,再晚點,長安城就要宵禁了。”
少年一拍腦袋,笑道:“你瞧我這記性……趕緊進來吧,有什麽趣事,給我講講。對了,你提的什麽?一股子腥氣。”
王文軒隨少年進了屋,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這是俺爹送給先生的,豬下水。本來爹想割點羊肉,可是……”
“挺好。”少年不忍拒絕,將豬下水放到木盆裏,笑道:“羊肉太膻,我還吃不慣呢。”
豬肉在此時為賤肉,上不得台麵,也隻有家境貧寒的才會買來吃,羊肉卻是奢侈品,除大戶人家,等閑人是吃不起的。
王文軒見到少年收下,立刻高興起來,忽地想起一事,獻寶似的道:“先生,今日我跟爹爹在長安看了升堂哩。”
少年頓時有了興趣,笑道:“你快給我講講。”
“有幾個賊人不知從哪裏偷了上等精鹽,在市集販賣的時候被衙役逮個正著,可多人看哩。”
少年臉色倏地一變,急忙道:“後來呢?”
“後來,我就被爹爹拖走了……”
王文軒有些遺憾,這事兒平常可見不著,此時見先生如此感興趣,心裏不由有些埋怨自家老爹:“我爹擔心回來的晚了,路上不太平,就帶著我去西市采買了。”
少年站起身,有些急躁地望了望天,低聲咒罵道:“這該死的宵禁!”
王文軒疑惑道:“先生,你怎麽了?”
少年擺了擺手,忽地看向王文軒衣襟裏,皺眉道:“那是什麽?”
王文軒一拍腦袋,拿出玉佩交給少年,嘿嘿笑道:“先生,今天在長安西市上,有個貴人出了幾道算學題考校我,都是些最簡單不過的題目了,貴人見我都答對,就給了我一塊玉佩。”
這塊玉佩入手頗沉,通體冰涼,晶瑩剔透,一看便知是不可多得的寶貝。少年研究了片刻,還未開口,王文軒又道:“先生,我爹說這塊玉佩太過貴重,放在家裏遭賊人惦記,特地讓我來請教先生。”
少年笑道:“你爹還算有些見識。這玉佩又不能當飯吃,在你們手裏是有些不合適……”
他正說著,外麵傳來一陣叩門聲,有人在外麵叫道:“方言小郎君可在家中,我家主人吩咐老朽來送些東西。”
那叫做方言的少年眼睛一亮,笑道:“這便巧了。”
顧不得王文軒一頭霧水,方言去開了門,看見一位老者站在門外,身後有兩個小廝趕著一輛馬車,堆滿了各種東西,琳琅滿目。
老者看到方言,小跑幾步走上前來,微微躬身施禮道:“小郎君,我家主人從長安城拉了些東西回來,特意吩咐老朽送一些到府上。”
方言避讓開來,回禮道:“在下落戶王家村,已是托了貴府主人的福,承蒙多次厚賜,愧不敢當,這些財物還請錢管家拉回去吧。”
錢管家搖頭道:“王家村乃我家主人的莊子,小郎君在王家村施教,成果顯著,我家主人也是臉上有光。這份情意,豈是區區財物可衡量的?萬望小郎君賞臉。”
方言推脫不下,再三感謝,邀請錢管家進屋小坐,他卻死活不肯,方言無奈,隻得從懷裏取出玉佩,笑道:“錢管家,今日文軒去西市,巧遇貴人,在算學一道上得了貴人賞識,貴人賞了一塊玉佩……”
錢管家咦了一聲,細細觀察了片刻,讚道:“這必定是大戶人家所出,不知小郎君……”
方言笑道:“這塊玉佩極為貴重,王家村裏唯一一家能持有又不會招致賊人的,也隻有貴府主人了,煩請錢管家將此玉佩轉交府上。”
“這……”錢管家一陣猶豫,卻也知道方言所說乃是實情。小家小戶的,擁有這塊極品玉佩,確實是肇禍根源,當下一跺腳,咬牙道:“小郎君,此事老朽不敢擅專,待我回府先行稟告,再來答複。”
方言將玉佩交給錢管家,忽地想起一事,又道:“錢管家,明日在下要去長安城,不知貴府的馬車可否借用?”
錢管家笑道:“這老朽便能做主。隻是方才這輛馬車平日裏拉些貨物,不甚幹淨。恰巧我家五少爺這幾日在府上,他少年性子,向來不喜馬車。老朽這便央著他求了來。”
方言有些不好意思,擺手道:“使不得,這輛馬車就挺好。”
“小郎君便不要推辭了。”
錢管家笑著離去了,臨走之時,竟意味深長地看了方言一眼。
“先生,你有沒有覺得錢管家看您的眼神不太對勁?”
王文軒小大人似的背著雙手,悠悠地轉了過來。
“有什麽不對的,老錢可真是好人呐!”
“先生,這種眼神,我可是在文德爹在給他寡姐挑選夫婿的時候看到過……”
方言回手就是一巴掌,喝道:“小孩家的,懂什麽,還不趕緊回家去。”
王文軒縮了縮腦袋,低聲道:“先生,我可是都聽說了,那莊子上的小姐是個望門寡,說不定她是瞧上了先生……”
感受到方言淩厲的殺氣,王文軒忙不迭地退後幾步,叫道:“先生,我回家吃飯了!”
說完,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方言撇了撇嘴,忽然有些餓了。說起大唐的烹飪方式,不外乎烤和煮,這讓習慣了各種煎炸炒燜的後世人,實在有些難以下咽。
“這小子,跑得這般快,趕明兒還得讓他問問這附近有沒有種大豆的人家。”
轉眼又想起那因為自己遭災的幾個人,改善飲食的心思又淡了下去。坐在門檻上,盯著院子角落裏的那口大缸呆呆出神。
缸裏埋了幾顆切成塊的土豆,這是當初野外燒烤時留下的。燒烤必備的精鹽作為引路出秦嶺的回報,已送給了那幾個獵人,當時千叮萬囑過,千萬不要輕易拿出去換錢,沒想到還是出了禍事。
“無論如何,明天都要往長安城裏走一趟,牽連無辜,非我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