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一個高尚純粹的人
“是極,你說了半晌,兄弟們卻連是何法門都不知曉。”
“對對對,小言,速速道來。”
“……”
麵對著一群被銀錢衝昏頭腦的,還有甚麽好說的?方言真是怕再磨嘰片刻,會被這群家夥們一擁而上給群毆了……
不過在方言說出保密二字後,還是不出所料地被群毆了……
頭發散亂,臉色潮紅,衣衫破爛,被蹂躪過的方言慘不忍睹,哀怨地看著舒服至極的紈絝們。
老管家王開溪是個有眼力見的,府裏竟特意備了些男子衣衫,待家主掙脫了魔爪,忙使喚著女婢拉著家主去往裏屋,從頭到尾換了個遍。
方言是個臉皮嫩的,兩世為人,倒是頭一遭被人伺候著穿衣的,以至於複又回到正廳時,臉色的紅潮竟還沒褪去。
眾紈絝瞠目結舌地看了看歪瓜裂棗的女婢,紛紛朝方言豎起了大拇指。方言自然能看出他們那副這麽醜你也下得去手的表情,卻懶得去理會。
女婢明顯有些委屈,眼眶微紅,方言溫聲軟語地讓她們去了,又示意王伯多發些例錢作為補償,這才滿臉哀怨地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忙舉起雙手,苦笑著道:“父皇本意是欲賞賜些年輕貌美的宮女,母後卻言道,少年戒之在色……”
給了方言一個你懂的眼神,又歎道:“其實東宮與你這裏也差不多……”
方言頓覺平衡不少,與眾紈絝不懷好意地盯著李承乾胯下,李承乾惱羞成怒,張牙舞爪地撲了上來,同時李恪與李泰也不甘示弱。
熟悉的場景又重演了,眾紈絝齜牙咧嘴地看了看躺在地上不斷呻吟的哥仨,揚長而去。
李承乾勉力站了起來,扶正了冠帶,怒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早晚讓你們嚐嚐我的厲害!”
對於這種挨了打不長記性還揚言要報複的,方言自是不會給甚麽好臉色,趕蒼蠅似的將哥仨趕走,卻覺得有些累了,在來福的帶領下回了臥房,抱著柔軟的錦被沉沉睡去。
本就被抽了不少血,又加上今日與盧冠大打出手,還有方才一通玩鬧,這一覺睡得甚是深沉。再次醒來,天色已黃昏。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卻被床前靜靜端坐的人嚇了個半死,待看清是蜀王李恪後,拿起枕頭便砸了過去,沒好氣地吼道:“你跟鬼似的做甚?嚇死我了!”
沒見李恪如何動作,如此近地距離竟將暗器躲過,瀟灑至極。
“先生乃仙人子弟,還怕鬼乎?”
李恪的語氣頗為清冷,與白日裏大不相同。
方言皺著眉頭道:“說出你的來意,我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人。”
李恪俊臉上浮現出與年齡不相符的笑容,輕聲道:“我有種直覺,先生似乎在下一盤很大的棋,今日在座的諸位,皆是棋子……”
方言怔忡片刻,卻沒有否認,搖頭道:“世事無常,我們都隻是棋子。”
“不,你是執棋的人。”
李恪的目光中充滿著智慧,隱含著探究,手指輕輕摩挲著光潔的下巴—居然是模仿李二,卻已頗得李二神韻。
“在離開伯府後,我就一直在想,究竟是怎樣的交情,才可輕易將百倍之利讓人。據我所知,縱然是唐善識,與你相識也不過兩月罷了。”
“難道你沒有懷疑過,事實上並沒有百倍之利的存在?”
方言饒有興趣地盯著李恪,這位與李二無論樣貌還是神態都頗為相似的親王,最終卻沒有走上李二的路,令太祖千年後仍在惋惜。
李恪輕笑著搖頭道:“精鹽,土豆,馬蹄鐵,三字經,筒車,四輪馬車,人參,乃至續命之術,無一不彰顯著先生的神奇。恪雖愚鈍,卻仍知先生乃大才也,對於百倍之利,自然是深信無疑的。”
連小孩子都知道方山伯的英雄事跡,實在讓方言心花怒放……不過眼前的這位蜀王,實在是不能將他當做小孩子。
“為大唐做些綿薄之力罷了,蜀王殿下過譽了。”
一句疏離的蜀王殿下讓李恪的眉毛動了數下。
李恪歎道:“先生,恪此次前來,雖有些唐突,卻隻為交心而來,別無他意。”
“我相信,不過眼下確實有些肚餓,蜀王殿下若不嫌棄,不如留下用飯罷。”
果斷地翻身下床,李恪動也不動,靜靜地看著方言穿上鞋,往門口走去。
在方言即將打開房門之時,李恪終於開口了:“我猜先生是在利用我們對抗範陽盧氏,對也不對?”
沒等方言說話,李恪又自顧自地道:“言明神藥人參產地,乃是結交新興權貴。獻精鹽,土豆,馬蹄鐵,筒車,以固恩寵。誘公侯嫡子以百倍之利,乃合縱聯盟……恪開始相信,先生真的是有令範陽盧氏灰飛煙滅之手段了。”
方言轉過身,麵無表情地盯著李恪,半晌才道:“你想當皇帝?”
李恪臉色不變,微微笑道:“有誰不想呢?”
說著,眼神裏竟有些茫然,歎道:“縱然我不想,也有人會讓我想的。”
方言搖了搖頭,直視著李恪,笑道:“師父曾作過一首詩,不知你有沒有興趣一聽。”
“仙人詩作,應齋戒沐浴後,方可聆聽。”
論起作秀的功力,李恪跟他老爹比起來,實在是差的遠。
方言鄙夷地看著口說沐浴卻一動不動的李恪,誦道:“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間一場醉。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塵世如潮人如水,隻歎江湖幾人回。”
“不勝人間一場醉麽?”
李恪唇間品味良久,方才笑道:“這竟然是詩作?”
方言繃著臉,冷哼道:“是不是詩不重要。”
“先生說的是。”
李恪笑了笑,起身笑道:“我知先生意。隻是人在廟堂,身不由己。恪冒昧前來,但求先生助我。”
“承乾乃我至交好友。”
雖沒有說出口,但拒絕之意很明顯。不說日後李承乾會變得如何暴戾愚蠢,至少在如今,他秉性純良,為友摯誠,相信也是可以搶救一下的。
李恪歎道:“太子能給你的,我都能給。範陽盧氏,我與你一道相抗。”
“我不要什麽。”
方言推開門,屋簷下的燭光流淌進來,微風吹來,竟有些清冷。裹緊了衣衫,方言看著還杵在屋裏的李恪,笑道:“說出去可能你不大相信,我真的是一個高尚純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