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還消你說?
“太子殿下所說,難道是煙波樓的離人醉?”
李孝恭既是極喜歡酒的,盛名滿長安的離人醉自是不容錯過,不過卻是搖頭笑道:“但那離人醉不過是娘們兒喝的酒而已,遠遠擔不上好酒二字。”
尉遲恭雖是看不慣李孝恭,卻也是點頭道:“那勞什子離人醉寡淡無味,算甚麽好酒?不過是文人騷客附庸風雅罷了,俺卻是瞧不上的。”
“確實擔不上盛名滿長安。”
“……”
眾人的質疑並沒讓李承乾臉色有絲毫變化,李二心裏一動,笑道:“難道吾兒飲過絕世佳釀不成?”
眾臣均是好酒之人,紛紛放下筷子,眼神灼灼地盯著李承乾。
李承乾卻是搖頭道:“回父皇,兒臣也並未曾飲過……”
話音剛落,卻引來程咬金的嗤笑:“沒飲過,又說個甚?害得俺老程差點連舌頭都吞了去。”
李孝恭愛惜這個堂侄,罵道:“你這老貨最喜貪杯,誰人不知?又來怪太子,端地不為人子。”
程咬金豈是個怕打嘴仗的人?正要拍案而起,卻聽李承乾又道:“王叔,程叔叔,小侄雖未飲過,先生卻是飲過的……小侄隻是聽了聽先生所講,這肚裏的饞蟲便要急不可耐地跳將出來。”
說起方言,程咬金便再也沒了質疑的心思,大笑道:“俺這侄兒自幼便隨師尊踏遍千山萬水,飲過絕世佳釀,卻也不是不可能。”
眾人紛紛投之以鄙視的眼神。
李二笑道:“速速道來。”
麵對眾人期待的目光,李承乾得意地挺了挺胸膛,娓娓道來。
“絕世佳釀因釀造工藝不同,可分為如下數種。”
“一為醬香酒,此美酒香氣香而不豔,低而不淡,醇香幽雅,不濃不猛,回味悠長。如倒入杯中過夜,香氣久留不散,令人回味無窮。”
咕咚咕咚……
李承乾止住話頭,奇怪地朝李孝恭看去。
李孝恭老臉一紅,擦了擦嘴角唾液,忙道:“繼續繼續。”
程咬金鄙夷地看了看李孝恭,順帶著將嘴角口水擦去。
“二為濃香酒……”
“三為清香酒……”
“除卻這三等美酒,還有米香酒,複香酒,醪糟,啤酒……那啤酒更是奇特,注入杯中形成泡沫可於冰中冷藏,非常適合炎炎夏日小酌。”
咕咚咕咚咕咚!
廳堂裏隻剩下此起彼伏的吞咽聲,縱然是不喜杯中之物的魏征,也悄悄舔了舔唇邊。
李二矜持著沒有出聲,李孝恭迫不及待地問道:“此類美酒何處可尋?”
李承乾被眾人野狼般的目光有些嚇到了,縮了縮腦袋,小聲道:“先生說此工藝甚是複雜……”
話未說完,卻被尉遲恭粗暴地打斷:“他不會?”
李承乾怔了片刻,在尉遲恭通紅的眼神中下意識答道:“會……”
尉遲恭大喜,霍然起身,大叫道:“那小子在東廚?某去去就來!”
嘎吱嘎吱,十數道胡凳被推開的刺耳聲音響徹廳堂。
眼看著身居高位的眾臣像個街頭無賴一般推推搡搡地欲出門去,李二一掌拍在圓桌之上,怒喝道:“都給朕坐下!”
眾臣忙停止推搡,程咬金卻是叫道:“陛下,您金口可是說了,今日無君臣之別……”
李二把眼一瞪,程咬金登時熄火,低眉臊眼地回歸原位。
其他人也忙各歸各位,尷尬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釀酒需要糧食,眼下幹旱,諸公還欲貪口舌之欲乎?”
“這……”
諸人隻顧著去尋方言,卻是忘記了這一茬。當下便有人拱手致歉:“陛下,是臣等疏忽,望陛下恕罪。”
“臣等有罪,望陛下恕罪!”
李二瞧著垂手而立的諸臣,心中怒火消散,笑道:“美酒美人,大丈夫之所需也。如若此次旱蝗二災安然度過,朕必不吝降旨,放寬釀酒限製。”
自夏禹絕旨酒開始及周公發布《酒誥》以來,曆朝曆代都對釀酒官製極其嚴厲。禁止釀酒或有限製的禁止,可以減少糧食的消耗,備戰備荒,這是禁酒的主要目的。
經過隋末戰亂,天下初安定,人口和糧食俱是緊缺,但酒稅也確實能給國庫增收,是以從武德三年至今,大唐對釀酒一直是限而不禁。不過如今李二對土豆有些極強烈的信心,為了安撫眾臣,這才畫了個餅。
“陛下,國計民生,社稷之重也。果真為了口腹之欲,放鬆限酒令,天下不知又要平添多少餓殍矣!”
這麽耿直的話當然是出自魏征之口,臉色頗為不善,迎著李二惱怒的眼神,卻怡然不懼。
不等李二開口,程咬金便跳了出來,怒道:“你這老倌兒,俺用的是自家糧食釀酒,又不是民脂民膏,要你來多事!”
魏征冷冷道:“到了災年,餓殍遍地,你家中糧食若能捐獻,不知能救活多少百姓!”
高門大第最不能聽的便是捐獻二字,程咬金雖憤怒至極,卻也口不能辯。
“玄成莫急,某聽說方山伯已有確鑿之策救災,如若功成,可循此例,再加上正在培育的土豆,某相信,使大唐再無餓殍絕不是空話。”
“如若方山伯並不能做到呢?玄齡意欲如何?”
房玄齡怔了片刻,還未開口,一直沉默的秦瓊忽地揚聲道:“如若小言並無力挽狂瀾之力,某甘願散盡家財,助陛下賑災!”
言如金石,擲地有聲,錚錚作響。
廳堂裏瞬間寂靜無聲,落針可聞,唯有秦瓊挺拔的身軀如鬆般昂然而立。
魏征變了臉色,拱手道:“某並無此意。”
秦瓊擺手笑道:“某知玄成乃坦蕩之人。小言是某子侄,所作所為,某一力擔之,自是應當。”
“二哥說得哪裏話。”
程咬金扯了扯胸口衣襟,笑道:“俺老程家雖然窮得郎當響,卻也是願意為小言作保的。”
“哼,俺家中更是窮酸,但先前出手將這小子打暈,某也願意散盡家財,為他作保!”
“老牛也是願意的。”
杜如晦撫須笑道:“某之頑疾得方山伯出手相救,無以為報,也是願意的。”
房玄齡與長孫無忌對視一眼,均是笑道:“某亦如是。”
半晌不出聲的侯君集也笑道:“某家小子與方山伯相交甚篤,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
程咬金斜睨著閉目養神的唐儉,冷哼道:“你這老貨怎地不吭聲?”
唐儉睜開眼,冷冷道:“還消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