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伯爺害怕甚麽
近些時日以來,整座長安城最大的話題,汗蒸房若排第二,無人敢排第一。自那一夜李二和諸臣體驗過汗蒸房的妙用後,經過尉遲恭大嘴巴的炫耀,著實讓經濟又養生的汗蒸房在長安火了一把。
據說最近朝臣每日上朝之前的問候語已從‘吃了麽’變成了‘蒸了麽’,用尉遲恭的話來講,自從用了汗蒸房以後,這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一口氣便能登上東城門樓,連氣都不帶喘的——當然,這句話是經方言複述以後由秦懷玉派人在京中廣為傳播的,至於尉遲恭是否真的講過這句話,有膽子就去問問……
作為最先發現商機的秦懷玉,免不了賺了個盆滿缽滿,近些時候來已經足足請了大家夥六次煙波樓,這種壯舉使得長孫衝等人看向方言的目光裏滿是哀怨。
“懷玉現在四處帶著匠人們為長安城的權貴和富豪之家建造汗蒸房,聽說預定的人家,都排到了入夏。唐五如今把持著豆油買賣,處默也因四輪馬車的風靡鼓了腰包,聽說現在上茅廁一次都要用十數根廁籌,端地豪奢……小言,哥哥且問你,你究竟有沒有把哥哥當兄弟來著?”
毫無底線的長孫衝此時正躺在方言的新宅院裏撒潑打滾,一旁的侯傑與李思文瞧見方言臉上的無奈後,當即有樣學樣,瞬間和長孫衝躺成了一排……
方言苦惱地揉著眉心,眼看著三人愈發有恃無恐,實在忍無可忍,吆喝了一聲,方二忙屁顛屁顛地找了根木棍跑了進來。
接過方二有眼力見的纏著軟布的木棍便劈頭蓋臉地往三個無賴身上揍去,雨點似的砰砰砰聲響讓受害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起了身,躲在聞訊而來的林瀟瀟身後,一把鼻子一把淚的哭訴道:“瀟瀟,當初若不是我們哥仨帶著這廝去煙波樓,怎麽能成就你們的好事?這廝翻臉不認人,非但不心存感激,竟還打人!端地不為人子!你來評評理!”
粉臉羞紅的瀟瀟朝方言嗔道:“伯爺,三位小公爺遠來是客,怎好如此接待?”
接過方言手中木棍,丟給方二,咬牙道:“伯爺胡鬧也就罷了,偏偏你也是個憨貨,趕緊丟了去!”
方二縮了縮腦袋,忙飛奔而去。
方言瞧著這一幕,更加苦惱了……
自從嘴賤的唐善識說出那番話後,林瀟瀟每每看著方言的媚眼仿佛都能滴出水來,新宅院建好以後,更是帶著小冬兒搬入了東廂房。尤其是在去過一趟唐府別院後,又毅然接過管家的重任,短短時間內,竟將偌大的伯爺府管理的井井有條……
當然,伯爺府大歸大,人卻是少的可憐,不滿足於連個跑腿護院的人都沒有,林瀟瀟又親自去唐府別院借了數十個家丁奴仆,伯爺府這才算有了些許生機。
不患寡而患不均,這是眼下最大的問題。嘬著牙根看著裝可憐的三個無賴,隻好領著他們滿府邸走了一趟。
“看見沒?這東西叫作馬桶,可安裝在屋內,水一抽就可把五穀輪回之物衝走,幹淨無異味。旁邊的這物事叫作花灑,連接管道,可供熱水,洗浴甚是方便。”
長孫衝早已迫不及待地撒了泡尿,按照方言所說,按了下按鈕,便有一股水流襲來,登時將尿液衝的無影無蹤。
李思文打開了花灑,渾身上下被淋了個通透,卻是欣喜異常。
嫌棄地看了看懷抱馬桶不舍得放手的長孫衝和直想將花灑搬走的李思文,果斷地轉身就走。
進了臥房,三個無賴屁顛屁顛地跟了上來,指了指幹淨柔軟的床榻,示意三人坐上去。
侯傑頗有些不好意思:“小言,這乃是你和瀟瀟的歡好之榻,我等坐上去不太好罷?”
口上說著不好意思,人卻如同猴子般坐了上去。長孫衝和李思文正在發愣的空檔,卻聽見侯傑一聲怪叫,瞬間便站直了身子,雙手捂著臀部叫道:“哎呀,好燙!”
“燙?”
長孫衝以為是侯傑的惡作劇,將信將疑著試著坐了下去,卻是如同侯傑一般的反應。
有了前車之鑒,機智的李思文先是伸了手,又如觸電般縮了回去。
三人盯著方言,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方言也上去摸了摸,麵色一變,朝外麵吼了一聲,方二低眉臊眼地進了屋來。
“燒了多少木柴?是不是想把伯爺我燒成烤乳豬?”
方二哎喲一聲,忙從榻上縮回了手,陪笑著道:“伯爺,小的這是怕您凍著……”
方言怒氣衝衝地作勢要打,方二忙將爐灶打開,去了些薪柴。
尷尬地咳嗽幾聲,方言笑道:“這物事名曰暖炕,關中冬日甚是嚴寒,有了此物,再無冷凍之虞。”
床溫漸漸低了,三個無賴似是發現了新大陸,在暖炕上翻來覆去,興奮得像極得了肉骨頭的公狗。
“小言,花灑,馬桶,暖炕這三樣寶物是不是就給了我們哥仨?”
在看到方言點頭後,三個無賴更加興奮,那模樣,已經進化成發情期的公狗……
得了方言的允諾,三人轉身就告辭,急吼吼地回去派遣匠人來此取經。
熱鬧的府邸終歸靜寂,方言端坐在茶台,將水燒開,捏了一小撮炒製的嫩茶,有一搭沒一搭地抿著,不知怎地,竟有些悵然。
一陣香風襲來,茶台另一端便有人跪坐下來,美目怔怔地看著方言,不言不語。
半晌,方言忽地道:“瀟瀟,你是不是頗有些瞧不起你家伯爺?”
林瀟瀟奇怪地道:“伯爺何出此言?是因為長孫小公爺等人麽?”
方言輕輕一歎,眉宇間頗有些苦澀:“自伯爺我至長安,獻精鹽,製馬蹄鐵,救皇後,造筒車,泄露神藥人參產地,以輸血之術救柱子,以汗蒸房調理諸公身子,樁樁件件,皆是驚世之舉。為陛下臣子戰戰兢兢,為諸公子侄唯唯諾諾,為兄弟朋友無有不允……我很軟弱,甚至懦弱,對麽?”
林瀟瀟有些心疼,瞧著方言鬱鬱寡歡的模樣,心中某種東西忽地轟然倒塌,隻覺渾身上下此時竟說不出的輕鬆。坐直了身軀,抿唇道:“伯爺……是在害怕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