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蒼酈
夜幕降臨，靜謐如斯。
營寨裏燃著數盆篝火，有士卒舉著火把來回巡視著，微風拂過，吹動營帳窸窣作響。
“稷下學宮，竟凋敝至此，昔時盛極天下的百家爭鳴之學府，千年以後，隻剩兩個不入流的小娃娃，可憐，可歎！”
一道極輕的聲音從風中飄來，低不可聞，片刻後，一個人影忽地出現在中心營帳外，褐衣深冠，俊眉星目，恰如翩翩公子。唇角輕笑，隱在暗處向剛從賬外走過的巡邏士卒投去戲謔的眼神。
搖了搖頭，男子輕輕撩起營簾，踏步走了進去。
忽地，男子心底冒出一股不祥的預感，渾身汗毛倒豎，暗呼不妙，還未及起步倒掠，忽覺兩柄寒氣凜然的利劍一左一右，正好架到自己細嫩的脖頸上，登時便也不敢再妄動半分。
營帳中燭光瞬間大熾，男子勉力睜開眼，卻見上座兩個少年並排而坐，笑得猥瑣至極。少年身旁兩側，各有一人護衛。目光瞥處，將利劍橫在自己脖子上的一男一女，正是方才他口中所說的兩個小娃娃。
“哎喲，長得還不錯嘛！”
方言在男子身上瞄來瞄去，捅了捅身旁的李泰：“要是李恪在此，興許能與他一較高下！”
李泰點了點頭，目光移向花臘八道：“我看這家夥也不錯。”
花臘八緊繃的臉上露出笑意，笑容還沒完全綻放，就聽方言搖頭道：“花臘八長相陰柔，沒有男子氣概，不算。”
花臘八的笑容瞬間凝固，黑著臉喝道：“臘九，收劍！”
“其實男子陰柔些也挺好的……”
一群不著調的人說著不著調的話，劉仁軌嘴角有些抽搐，無奈地歎道：“伯爺，此時討論這個顯然時機不對……”
“緩解一下氣氛嘛……喂，那誰，你姓甚名誰？快些報上名來！”
男子卻直勾勾地盯著方言，若有所思，對質問聲充耳不聞，直到方言惱羞成怒地待發作，終是開口了。
“仙人？凡人？”
方言一愣，沒好氣地怒道：“你說呢？”
男子忽地笑了：“縱然我沒見過仙人，卻也知你不是仙人。仙人，哪會有這麽猥瑣的？”
方言：“……”
無暇去理已經笑得快要斷氣的李泰，方言向花臘八努了努嘴。
花臘八冷哼一聲，收劍，挽劍，寒光大作，片刻後，男子的錦衣已多了幾個洞。
“好武藝！臨淄花氏世代守衛稷下學宮，功夫是半點都不曾落下。”
男子麵色不改，依舊笑意吟吟地盯著方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對方言講話。
花臘八與花臘九對視一眼，目中探究之意頗重，方言等人同樣有些好奇，目光不斷地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
不過此時顯然不是問這個的時候，方言拍案怒道：“作為俘虜，覺悟要高，快說，你究竟是誰？為何要行刺本伯？勸你招來，不然把你手筋腳筋盡數挑斷，賣去當luan童！”
此話一出，滿室皆驚，男子臉色有些蒼白，顯然是被惡心到了。
“吾乃蒼酈……”
男子定了定神，臉上露出些許自傲之色，緩緩到：“來自仙山瓊閣！”
“仙山瓊閣？”
方言驀地瞪大了眼睛。
蒼酈臉上的自得之色愈濃，好整以暇地靠著方言。
“那是甚麽地方？”
蒼酈險些噴出一口血。
方言茫然地四處張望，除了花氏兄妹臉色有些古怪，其他人俱是一臉懵逼。
忽地，花臘八右手一抖，在所有人錯愕的眼神注視下，利劍裹挾著寒芒倏地向蒼酈刺去，蒼酈呆若木雞，眼看將要被捅個透明窟窿，方言忙大聲叫道：“且慢！”
花臘九眼疾手快，劍鞘飛出，恰好橫在蒼酈身前，火星閃爍，劍鞘帶著巨大的衝力將蒼酈推向帳外。
眼看蒼酈即將跌出去，花臘九側身橫跨，姿態優美，纖手翻飛，又將他托了回來，利劍仍牢牢地橫在蒼酈脖上，半分也不曾動搖。
方言怒道：“花臘八，你做甚麽！”
一擊不中，花臘八倒也沒有再行追刺，默默地撿起劍鞘遞給花臘九，半晌才對花臘九道：“爹說過，遇見仙山瓊閣的人，第一時間便要斬殺當場，你忘了麽？”
花臘九緊抿紅唇，默不作聲。
方言感動地朝花臘九望去，眸中情意綿綿。如果說一開始是被迫欲收花臘九入府，後來又是抱著給唐衣和林瀟瀟找保鏢的心態去和花臘九接近，眼下卻是真的動了情意了。
花臘八看著倔強的妹子，搖了搖頭。
“花臘八，你爹，呃，伯父為何如此說？仙山瓊閣，又是甚麽？”
方言的稱呼讓花臘八皺起了眉頭，不過還是悶悶地解釋道：“仙山瓊閣號稱掌管一切方外之地，裏麵的人都是一群瘋子，整日幻想著成仙飛升，長生不老，千百年來，老瘋子多的是，飛升的倒是一個沒有。又多是些慣會蠱惑人心的，就不能給他們開口說話的機會。”
方言大為驚奇，嘬著牙道：“還真有這樣的人？”
“方山伯見過仙人，自然不足為奇。這世上有人追求權力，有人追求財富……”
蒼酈瞥了花臘八一眼，又笑道：“有的人呢，追求信諾，為了一個誓言，甘願闔族守護千年。而我等追求長生，自然也不為過。”
“你怎知本伯見過仙人？”
“我昔蓬萊侍列仙，夢遊方悟絆塵緣……瓊閣裏的老祖宗已經快把這句話咀嚼爛了。若你不是仙人子弟，那麽你的所作所為都無法用常理去解釋。方山伯，承認你是仙人子弟很難麽？我等虔心求道，不該有此下場。”
蒼酈說到此處，似是想起了一些恐怖的事，瞳孔收縮，身軀有些顫抖。
方言無奈撫額，左右望去，李泰等人盡是一副探究模樣，也罷，今日便把事情說清楚好了，否則誰能知道這世上還有沒有像仙山瓊閣一樣的瘋子？若是整日因這些擔心受怕，那真是死都不如。
“這世上哪有甚麽仙人？”
方言起了身，緩緩朝蒼酈走去，無視他眼中的灰敗，歎道：“我師父也不過是身體異於常人罷了，否則如何能駕鶴西去？”
“不，不可能！”
蒼酈忽地激動起來，雙目通紅，花臘八忙將劍搭在他脖頸之上，誰知蒼酈依舊狂躁難已，哪怕是脖子上滲出血絲也不在乎，嘶聲吼道：“既如此，你又是來自何處？”
方言撣了撣衣袖灰塵，笑吟吟道：“本伯，來自師範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