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老子要回家
“在下絕無此意!”
中年人的目光很溫和,在景元緯看來卻與索命無常無異,背後衣襟早已泥濘不堪,哀求地朝李和玉看去。
李和玉泣道:“我本不欲行此絕後之事,無奈你乃家中獨子,若命喪此處,長姐必不能獨活……”
站在原地抹了把老淚,眼神逐漸堅定,朝中年人拱手道:“此間事了,縱然大當家能放過我等,某也再無麵目苟活於人世,但求大當家開恩,饒了我這不成器的外甥。如若大當家應允,某自當將清水灣的布防圖獻於階前。”
“好一出感人肺腑的娘舅救甥之大戲……”
中年人的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眉宇間竟有些悵然,歎道:“我答應你便是。”
二當家滿麵喜色地轉身回屋取了筆墨紙硯,李和玉接過,恨恨地朝景元緯瞪了一眼,景元緯臉色複雜,不知是死裏逃生的喜悅還是連累娘舅即將舍命的內疚,或者兩者兼有,片刻後,垂首而泣。
“某曾有幸前往清水灣拜訪方山伯,又萬幸記性還好……萬望大當家攻陷清水灣後,善待我鄉親父老。”
說罷,執筆而繪,不多時,一幅簡易的輿圖便勾勒出來,登州將士駐紮之地,方言所帶諸勳貴家將親衛所居之地,琉璃坊,造船坊,味精坊,乃至臨時搭建的足球場都躍然紙上。
中年人仔細看了一番,將圖紙收入懷裏,笑道:“若某是方山伯,定然會後悔的。”
李和玉怔道:“此言何解?”
中年人大笑道:“若非拒絕了你欲插手罐頭之意,清水灣豈會有來日之禍災?怕是你被婉拒後,便懷恨在心了罷?方山伯算是引狼入室了。”
李和玉皺眉道:“某……”
“李公莫急,聽某把話說完。就算你這外甥不提罐頭一事,你也會趁機將你有輿圖之事說出來,是也不是?我方才還在納悶,你與清水灣百姓非親非故,為何卻表現得如此大義凜然?不過是欲擒故縱的把戲罷了。文人呐,文人……果真盡是些機關算盡之輩,又是些睚眥必報之人!李公,我說的怎樣?”
李和玉如遭雷擊,怔怔地呆在原地,臉色卻是鐵青,半晌,才艱難出聲:“這不過是大當家的一麵之詞罷了。”
“是或不是,那又如何?李和玉,此時我算是真正地認識你了。某家魯生花,妙筆生花的生花。此乃我二弟韓宏放,對了,我三弟龐平想必你們已然見過。如此,在下這廂有禮了。”
說罷,與韓宏放笑嘻嘻著朝李和玉行了一禮。
李和玉臉色鐵青,咬牙道:“士可殺不可辱,既然被大當家的看穿,要殺要剮悉隨尊便!何必又要羞辱我!”
魯生花直起了身子,麵上冷笑連連:“某來到此處九載,閑著無事,每日想的便是琢磨人心!你算甚麽東西,竟敢在我麵前耍心眼?上一個在膽敢在我麵前耍心眼的……”
韓宏放接過話頭,嘿嘿笑道:“上一任大當家的,墳中枯骨怕是已然腐朽了。”
李和玉嘴唇囁喏半晌,終是頹然低下頭去,景元緯見狀,麵如死灰。
“暫且留你們一命罷,此島嶼地處偏僻,周圍風浪又險惡,也不虞爾等耍甚麽花樣。”
揮了揮手,便有兩個嘍囉遠遠地跑了過來,向魯生花與韓宏放恭敬地行了一禮,便推搡著三人遠去了。
“大哥,那老小子竟然敢在您跟前耍花樣,為何還要留他狗命?”
“李和玉心機深沉,我很久沒見過這樣有趣人了……”
魯生花臉上的得意自矜之色一閃而逝,當麵戳破他人心中所想之樂趣豈是老二這等莽夫所能體會的?
“平日裏難免有些枯燥,留他們陪我解解悶也好,左右他們已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了。更何況那姓花的,武藝精湛,又是個忠義的,殺之未免可惜。對了,往登州去封信,看看此間是不是有什麽古怪。”
韓宏放應了,正待離去,又舔著嘴唇道:“那清水灣……”
“此輿圖難辨真假,清水灣整日招工,找個機靈的扮作村民混進去一試便知,記得安排個清白的身份。”
魯生花頓了頓,又道:“今日夜間,我出一趟海,你與老三看牢他們三個,嗯……給姓花的喂點東西,他的武藝,你跟老三聯起手來怕也不是對手。”
韓宏放悶悶地應了一聲,卻無法反駁,被花臘八一招便踢飛了兵器,實在是丟人至極。
“這麽快,又到了十五月圓之夜……大哥,今日風浪頗急,您得小心。”
……
“如今在清水灣為工的村民有多少人了?”
正在熱火朝天建造的學堂前,粗木堆積,塵土飛揚,人來人往的一片忙碌。
在臨時搭建的涼棚下,方言愜意地躺在搖椅上,侯傑等人一臉羨慕。沒辦法,第一件新鮮物事總是屬於最早提出的那人,模仿者自然要眼巴巴地等著了。
天氣燥熱,小胖子李泰使勁扇著衣襟,煩躁地道:“男工共有四百七十一人,女工二百二十四人,你這甩手掌櫃倒是逍遙。”
“咦,你甚麽態度?”
方言不滿地叫道:“膚淺!太膚淺了!我看似整日閑坐,實則胸有溝壑,你懂個屁!”
轉眼瞧去,侯傑與尉遲寶琳也是一副信你有鬼的模樣,方言怒道:“知道我為甚麽提起這個嗎?”
三人齊齊搖頭。
方言得意地揚了揚眉毛,雙手一攤,麵露鄙夷,哼道:“就知道你們是些慫瓜蛋。晚些時候,將各村的村正叫到營帳裏,我有事要吩咐。”
尉遲寶琳的執行力非常不錯,就算不清楚目的何在,但隻要接到吩咐,必定絕無二話地照做。全不似李泰與侯傑,問東問西地惹人煩。
“排查人口,造冊登記,無人做保者不許錄用,我記得先前提起過這件事,難道沒人去做?”
“沒有聽你提過啊……”
總管後勤的李泰眼神有些躲閃,卻兀自嘴硬不肯承認。
方言惱怒地朝他瞪去,哼道:“趕緊著手,我擔心會有心存不軌的人混進來。”
李泰忙小跑著去了,侯傑皺眉道:“你是說,海裏閻王?”
方言點了點頭,臉色肅然。
“三條人命呢,一定要慎重!”
侯傑撇了撇嘴,暗道:“信你才有鬼,隻關心你大舅哥才對罷?”
“伯爺,伯爺……”
程齊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手裏捏著一封信件,遠遠地便叫道:“伯爺,長安來人了!”
“呼,總算是來了些能堪大用的給我分擔壓力,像你們幾個啊,又懶又饞又笨,實在是……”
不去理會咬牙切齒的侯傑,方言拆開信件,熟悉的芬芳襲來,嘿笑著避開侯傑與程齊,隻掃了一眼,便呆住了。
片刻之後,一聲怒吼響徹在清水灣上方。。
“老子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