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共襄盛舉
“這，這……天爺！”
“十，十三個！”
“俺地娘咧！”
長嘶聲、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眾人似是看到了絕世美人般，雙眼冒著綠光。忽地一聲淒厲的慘嚎傳來，不知是誰癱軟在地，鼻子，眼淚流得滿臉都是，哭天搶地的哭喊回蕩在兩儀殿內。
“我可憐的老娘！你怎麽就這麽沒福氣，怎麽就沒等到土豆出現就活生生餓死了！方山侯，方山侯！”
哭聲如杜鵑啼血，聽得眾人滿不是滋味，方言苦笑著搖了搖頭，哀歎不已。
李二幽幽地歎了口氣，有些煩躁地吼道：“秤砣呢？”
“來了來了！”
許敬宗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手中持著杆秤，衣衫下擺處，一個黝黑的大腳印分外清晰。
長孫無忌一把搶過秤杆，無視許敬宗幽怨模樣，朝方言與李泰等人吼道：“愣著作甚？還不趕緊過來摘土豆！”
根本就不能跟喪失理智的人辯解，方言擼起袖子鑽進人群裏，在眾人巴巴的眼神中開始幹活。土豆在此時是個精貴的，但對於方言來說，實在是尋常不過，哢嚓一聲，拳頭大小的土豆便被拽了下來，引得眾人眉毛不住抖動。
啪地一聲悶響，顫顫巍巍的蕭瑀收起巴掌怒道：“混賬！如此寶物豈可如此粗暴對待？”
麵對這位出生於後梁帝王之家，身份尊貴又剛正不阿的老頭兒，方言根本就辦法發火，晦氣地翻了個白眼，咬牙道：“蕭公，如此精貴的東西，你可不要吃厭煩才好。”
土豆的生命力有多強，別人不知，方言自然是知曉的，這一批土豆留種，不出三四年，種滿整個關中是輕而易舉的，到時候天天讓這老貨吃，炒土豆，炸土豆，土豆泥，土豆粉條……
“哼，小小年紀就如此記仇，不為人子，趕緊幹活！”
有方言前車之鑒，李泰等人就溫柔了許多，不多時，兩株蔓藤上的土豆被采摘完畢，大大小小二十多個土豆整整齊齊地排成一排，如同將要被檢閱的將士。
李二麵紅耳赤地親自上陣，粗暴地推開方言等人，將一枚土豆放在秤盤之上，長孫無忌深呼吸數次，雙手終於不再顫抖，掛鉤，掂稱，移坨，一氣嗬成。
空氣這一刻仿佛靜止，所有人俱都屏氣凝神，大氣也不敢出，小小的秤砣不知承載著多少人的希冀。
驀地，不知是誰淒厲地嚎了一嗓子：“我的娘，一斤又一兩！”
兩儀殿瞬間如同煮沸的水，翻滾不休，跺腳聲、慘嚎聲、拍打聲……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清脆的耳光聲，緊接著，更為淒厲的哀嚎響起：“娘的，疼死老子了！”
方言憐憫地朝劉弘基看去，這個老流氓臉上清晰地印著個巴掌印，疼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看樣子是頗為後悔。想知道這究竟是不是個夢有很多種辦法，其中最蠢的便是自扇耳光了。
不知是誰的口水滴答滴答地滴落下來，恰巧落在方言腳下。忙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就聽到秦瓊顫聲道：“快，繼續！”
不消他說，李二麻溜地繼續稱重，一個個地放上去，再一個個地拿下來，有眼力見的宮人取了荊籃黃布，虔誠地將土豆放置其中，看樣子是要被李二拿來祭祖了。
二十來枚土豆很快稱重完畢，李靖的牙齒在不斷打顫，咬著腮幫子吼道：“二十二枚土豆，重十九斤六兩！”
嚎了一嗓子，忽地覺得頭暈目眩，差點仰麵摔倒，幸好李績眼疾手快將他接住。
有算學好的，大叫道：“兩株根藤收貨土豆十九斤六兩，一畝地少說也得種它個千八百株，這便是九千八百斤！一石合百二十斤……嘶！八十石！天呐！”
說著說著，竟然嚎啕大哭起來。李二站立不穩，接連退後幾步後，一屁股坐在地上，麵目呆滯。李承乾哭得不像個人樣，秦瓊抖如篩糠，程咬金叉腰狂笑，房玄齡目瞪口呆……
整座兩儀殿頓時瘋狂了，杜如晦淚流滿麵，哆嗦著說不出話，蕭瑀哭了一陣，又縱聲大笑，披頭散發地活活像個瘋子。
劉桀不知何時已身披鎧甲，殺氣騰騰地率領一隊人馬守護在殿外，眼睛瞪得溜圓，這副模樣，別說是人了，就算隻蒼蠅想進來，怕也隻有粉身碎骨的下場。
李淵癱坐在椅子上，雙目無神，目光呆滯，也不知在想些甚麽。
忽地，李二大叫一聲，從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將鐵錘高高掄起，砰地一聲，又是一口水缸迸裂，數枚土豆和泥土混合著散落一地。
“一，二，三……十一！”
李二砸缸似是砸上了癮，赤紅著雙眼挨個地掄錘，眾人跟他在屁股後麵查數，越查越是心驚，越查越是興奮，此起彼伏的叫喊聲組成了這世上最美妙的樂章，與李二張狂的笑聲一道縈繞在兩儀殿上方。
整個大唐最尊貴的一群人此刻早已將風度置之度外，麵紅耳赤地又哭又叫，李二氣喘籲籲地扛著鐵錘站在最後一口缸麵前，正待落錘，想了想，朝上方的李淵笑道：“如此盛事，兒臣豈可專美於前？請父皇移駕，共襄盛舉！”
李淵回過神來，麵色複雜地盯著昂然而立的李二，沉吟不語。
李二往前走了一步，又道：“請父皇移駕，共襄盛舉！”
李淵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李承乾與李泰、李恪哥三個緊咬雙唇，左右為難，方言捂著臉不忍再看，裴寂癱倒在地，老淚縱橫。
“請太上皇移駕，共襄盛舉！”
劉弘基從人群裏走出來，目光直視著李淵，緊接著，越來越多的文臣武將齊齊站了出來，暴喝道：“請太上皇移駕，共襄盛舉！”
聲音匯成洪流，從四麵八方朝猶如處於風暴中心的李淵轟然襲去。李淵臉色煞白，手指牢牢地握著椅背，關節發白，如雨打浮萍般無助。
……
支走了前來稟報的宮人，長孫歎息著對憂心忡忡的楊妃道：“父皇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裴寂去打方言的注意，二哥他，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