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就算殺了人
卞儀怔了怔,似是沒想到一向寡言少語的秦瓊會暴怒如斯,又想到他與方山侯叔侄相稱,隨即釋然。
程咬金也在一旁叫道:“卞老倌兒,廢話少說,方言要是少了一根毛發,俺老程拆了你的大理寺!”
卞儀臉色微沉,正待發怒,忽聽房玄齡笑道:“卞公,方山侯溫潤如玉,知情知禮,若不是趙氏子弟上門一再挑釁,辱及家人,他斷然不會出手傷人。據某聽說,那趙五運離開王家村之前,已有醫者為其診治,諸位也都曾上過戰場,須知若是隻斷了雙腳,斷然不會致命。”
這番話說得在理,跟隨而來的長孫無忌、杜如晦等人頻頻點頭。
“溫潤如玉麽……那盧侍郎月餘不敢出門見人是怎麽回事?”
房玄齡老臉一紅,牛進達在一旁嚷道:“別囉嗦了,快帶俺們去見方言!”
說著,便要往裏麵闖。
“左右,攔下!”
卞儀臉色微變,沉聲喝道,片刻後,大理寺當值的差役盡數鑽了出來,將刀劍往地上一扔,手牽著手,一堵牆似的攔在秦瓊等人麵前,臉上既驚恐又悲壯。
杜如晦皺起了眉頭,蕭瑀等人對視一眼,麵露難色。眼下卞儀鐵了心要阻攔眾人,若是硬闖,傳到陛下那裏,須不好看,一時間,踟躕不已。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卞儀冷冷地現在差役前麵,麵無表情。
秦瓊負手而立,指著卞儀冷笑道:“你可知道方言是誰?”
卞儀沉默片刻,苦笑歎道:“當朝方山侯,獻製言之術豐國庫利萬民,造馬蹄、馬鞍、馬鐙鐵利軍事,流水作業利工事,改良造紙術,改進印刷術,旱蝗二災解黎民於倒懸……有大功於社稷,堪稱無雙國士!某雖與方侯交集無幾,卻甚為神往!”
秦瓊迫近一步,渾身散發著百戰老將的殺氣,眾差役登時隻覺如墜冰窖,瑟瑟發抖,惟有卞儀麵不改色,坦然視之。
“那你可知,方言若要殺人,別說那廝是藍田趙氏子孫,縱然是五姓七望之嫡子,亦不是難事!他雖驟登高位,根基淺薄,但我等這些老家夥卻不會袖手旁觀,區區趙氏子孫,若真欲殺之,斷然不會容他活著離開王家村!”
卞儀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地道:“翼國公所言,是不是自認乃方侯幫凶?”
秦瓊大笑道:“是又如何?”
卞儀臉色劇變,正待質問,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眾人朝一旁看去,卻見一人自署衙後匆匆走來,眉頭緊皺,似是心事重重。
唐儉一愣,忙叫道:“老張,你是不是去了牢獄?”
那人見秦瓊等人正與卞儀對峙,也是驚訝不已,看眾人皆往這邊看來,忙拱手四處見禮。
“廢話少說,張武義,方言如今怎樣?”
尉遲恭上前一步,殺氣騰騰地喝道。
張武義不去理他,朝唐儉道:“趙五運被殺一案,卞公知曉其中定有隱情,因此方侯並未下獄,大理寺內可隨意行走,隻是不得離開。那家夥如今睡得正鼾,諸位老兄弟無需擔心。”
心底卻是極為震驚,方言一朝出事,朝堂之上的勳貴幾乎來了大半,看模樣,秦瓊等人更是要強闖大理寺……怕是自家子侄,也不過如此了罷?
張武義說罷,秦瓊望向卞儀的眼神中少了幾分冷冽,程咬金卻不是個嘴軟的主兒,哼哼唧唧地道:“算卞老倌兒識趣。”
卞儀冷哼一聲,別過頭去。李績想了想,朝張武義道:“趙五運的屍體呢?可有請仵作驗查?”
張武義點了點頭,朝眾人拱手道:“諸位,飛騎已去事發之地查勘,想必很快便有消息傳來,刑部與大理寺的人手也已去了,陛下那裏還在等著某的消息,某這便先行一步。”
“既然如此,同去便是!”
尉遲恭喝了一聲,引來眾人紛紛讚同,腳步聲紛亂中,大理寺總算是清淨下來。
眼看著秦瓊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一眾差役瞬間便沒了氣力,不由自主地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哧不已。
卞儀也是暗自鬆了口氣,沒去責怪差役有失體統,轉身離去。
穿過廳堂,拐角處有一處房間,一位差役正弓著身子關門退出來,瞧見卞儀,忙上前見禮。
“方侯醒了麽?”
差役恭敬道:“是。”
卞儀揮了揮手,示意差役退去,在門口站了片刻,推門而入。
房間不大,卻頗為幹淨,窗子處擺放著兩盆花,散發著香氣。雖是炎炎夏日,屋內卻甚是涼快,卞儀奇怪地掃視四周,見床尾處有一木盆,盆中赫然堆滿了冰塊。
“這……嘶!”
卞儀大驚,作為大理寺卿,他自是知曉,署衙內並沒有冰塊,既然如此,那便是張武義帶來的,想到方言聖眷如此之隆,老臉上震驚不已。
方言本是麵朝裏睡,聽到動靜,便起了身,忙下床見禮,笑道:“原來是卞公來了。”
卞儀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努力地不去看冒著寒氣的冰塊,笑道:“此處簡陋,慢待方侯了。”
“卞公哪裏話,這裏比牢房不知要好過多少,小子甚是感激。”
寒暄片刻,卞儀感歎道:“方侯前腳剛進大理寺,翼國公、宿國公等人便闖了進來,若不是飛騎張統領恰好出現,怕是今日這大理寺就被拆了。”
一股暖流從心底淌過,方言抿唇道:“諸位叔伯愛護之意,小子實在無以為報。”
頓了片刻,方言開口聞道:“卞公,仵作可有查驗趙五運的屍體?”
“自然。”
卞儀先是點頭,隨即搖頭道:“除了雙腳斷處,趙五運全身上下並無傷口。”
方言歎了口氣:“那麽說來,小子的殺人罪名豈不是洗不幹淨了?”
卞儀沉吟不語。
“罷了罷了,小子問心無愧,就等著卞公還小子一個清白罷。”
這份處變不驚的心態讓卞儀頻頻頷首,想了想,又問道:“方侯一點都不擔心?”
“擔心無用。”
方言笑著回了一句,目光落在盛滿冰塊的木盆上,神情有些恍惚。
“世家不除,李二怎麽會讓我這個馬前卒出事呢?別說沒殺人,就算殺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