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影帝
吳陽話音剛落,忽地有人叫道:“是了,平坦的官道上,路途盡頭但凡出現車隊,也是隻能先見到打頭的。”
“然矣!運河之上,也是這般!”
“某家住任城,常往微山湖遊玩,湖泊之上,亦是如此!”
“……”
仿佛是打開了魔盒,眾學子的驚叫聲此起彼伏,俱是說些佐證之語——這都是些尋常可見的,偏偏若是無人提起,便從未有人留意。
猥瑣男似是也想到了甚麽,臉色微變,眼神複雜地看向方言,踟躕半晌,終是躬身行禮道:“於細微處見真章,方侯之才,世所罕見也!”
方言對此人的觀感便有了些改觀,方才那些派人揍他的念頭也拋到了九霄雲外,待四周的喧嘩漸漸趨於平靜,又笑道:“這些佐證雖處處可見,卻難以說服固執之人。本侯還有個法子,若是功成,既為如山鐵證,亦不啻於為大唐開疆拓土之功!”
實在是低估了開疆拓土四字的重要意義,方言話音剛落,周圍的呼吸聲瞬間急促起來,此刻隻覺被無數頭惡狼包圍一般,渾身上下被冒著綠光的眼睛看得遍體生寒,若不是沒有尖銳的獠牙,方言絲毫不懷疑自己來到了一場饕餮盛宴上,而盛宴裏最美味的食物他當仁不讓。
“咳咳……”
不自然地幹咳兩聲,總算是喚醒了陷入狂熱的眾學子。
王敬猛然欺身上前,通紅著眼睛嘶聲道:“方侯,該當如何?”
“方侯,該當如何?”吳陽亦是漲紅了臉,踏足上前。
“方侯,該當如何?”
第三個竟是猥瑣男,滿臉的希冀與忐忑。
“方侯,該當如何?”
“……”
眾學子狀若癲狂,聲若洪鍾,化成一道鐵流,不斷地敲打著方言的耳膜,青天白日的,竟有種霹靂當空的既聽感。
唐善識不自然地抖了抖身子,往鐵塔程處默身側挪了挪,苦笑道:“姐夫是低估了自己的神奇之處……滿長安誰人不知?方山侯從來都是言出必踐的。他說開疆拓土覓封侯,那便定然不會有假。”
長孫衝也是被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一跳,強裝鎮定地將雙手攏進袖裏,竟也有些向往,不無埋怨地道:“這等好事,小言怎地不事先與我言明呢?”
“諸位,且聽我一言!”
方言的話如同驚堂木,聲音雖輕,卻如金石般擲地有聲,眾學子紛紛停止嘶喊,看向方言的眼神裏,像極了愛情。
如風浪乍平,樹葉靜止,方言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此事九死一生也。”
不出意料地,眾學子臉色微變,卻依舊倔強地不肯退縮。縱然有人已打了退堂鼓,卻礙著臉麵沒有離去,內心期待著方言接下來的話會有所改變。
方言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想了想,卻還是堅持著說了下去——此乃千載難逢的機會,如若今日不開口,以後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度提起了。
“遣一隻船隊,自東海向東而行,穿過茫茫深海,若有朝一日,還能回到大唐,那便足以證明地圓說的真實性!”
方言說得言簡意賅,但在眾人聽來,卻不啻於平地起驚雷。
柴哲威張了張嘴巴,朝長孫衝道:“方才你說甚麽?”
長孫衝想了想,幹咳了數聲:“今天天氣不錯……”
對未知之事抱有天然的恐懼是理所當然的,更不用說是關於遠洋航行。對於古人來說,海洋是神秘的,雖說有蓬萊仙島、精衛填海等種種有關海洋的傳說,但大海依舊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從不曾被真正的揭開。從另一方麵來說,腳踏實地是華夏人曆來便信奉的準則,如若雙腳離了地,便會覺得如無根之萍,隨風飄搖,畢竟甲板再寬厚,船艙再嚴實,終究不是歸處。
饒是自幼在萊州長大的吳陽也變了臉色,哆嗦著嘴唇不敢吭聲。臨海遠眺吟詩作賦是風雅之事,但登船遠航便是要命之事了,海上風雲詭譎,氣候多變,休說深海,便是沿海漁村被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襲擊而支離破碎的都不知凡幾,相對於遙不可及的功名利祿,還是保全小命最實在。
這樣想著,腳步便不由退後數步。
作為眾學子之中唯一來自東海的,吳陽的一舉一動自然頗受關注,見他打了退堂鼓,眾人的絕望便又多了幾分,望向方言的眼神裏盡是不甘。
這種結果倒也不出意料,隻是遺憾卻是少不了的。
“也罷,就當本侯……”
“方侯且慢!”
方言微微一愣,轉過身,卻見王敬站了出來,拱手笑道:“某願意前往一試!”
方言有些驚訝,短短一炷香的功夫,王敬卻仿佛分身飾了多個角色——質問馬周時的大義凜然、指責猥瑣男時的媚上欺下乃至於如今挺身而出的夷然不懼,放在後世,怕也是個拿獎拿到手軟的影帝級人物。
有與王敬交好的學子跺腳道:“王興德,你莫要逞強!功名利祿雖誘人,但平白丟了性命豈不是冤枉?別忘了,你可是自幼生長在嵐州!”
王敬大笑道:“男子漢大丈夫,自當建功立業!郭兄一片好意,某心領了!更何況……”
目光轉向方言,眸底是不斷瘋長的狂熱與崇拜,咧嘴笑道:“證明地圓說的存在,並不足以與開疆拓土之不世功勞相媲美,相信方侯必有所教耶?”
方言讚道:“果然才智卓絕。”
頓了頓,指著垂手而立不見絲毫自矜之色的王敬笑道:“以你之才幹心智,若留在長安,本侯定親自向陛下保舉你,如何?”
眾學子登時豔羨難當,郭姓學子忙不迭叫道:“興德兄,還不快謝過方侯?”
王興德卻是搖頭道:“某若是點了頭,恐怕一輩子也將是一介皂角小吏,蹉跎餘生罷了。畢竟見利忘義之人,實在不配方侯提攜,而從今往後,偌大的長安,必將沒有某王敬的一席之地,方侯,某說得可對?”
方言聳了聳肩,滿臉無辜:“你要知道,本侯是很欣賞你的……”
王敬不置可否地笑了。
方言正待與王敬交代些後續之事,忽聽一直沉默的馬周出列道:“方侯,某馬周,亦願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