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花穀

  葉眉微皺,淺瞳有些頭大的看著四周。


  雖然她知道自己等人從進山洞開始就在一路向下走,在洞內又向下掉了不小的距離,卻沒想到這出口竟然會是一處深穀。


  入眼處皆是大簇大簇顏色各異的花叢,姹紫嫣紅,浮翠流丹。就像是被畫家不小心打翻的顏料盤,絢爛得簡直讓人眼花。


  而這些豔麗的花叢中心,則包裹著一大片淡藍色的花田。


  那片花田和周圍張揚的花叢明顯不同,小巧而內斂的淡藍色花瓣中間長著十幾簇火紅的花蕊,輕輕地點綴在枝葉上,每一朵花的花蕊都緊緊閉合著,就像害羞的少女,以輕紗遮麵,在月下隨夜風微微舞動著。


  若是平時,淺瞳一定很樂意盡情欣賞眼前的美景,可是就在幾小時前,她才被另一處夢幻的“絕妙美景”狠狠修理了一頓,導致她現在看什麽都有些心有餘悸了。


  收回了目光,淺瞳轉頭去看四周。陡峭的山壁,像是被人用利斧直直地劈過一樣,幾乎與地麵呈九十度。山壁上草木蒼翠,枝葉婆娑,卻怎麽看都不像是人能爬上去的樣子。


  腦袋轉了一圈,淺瞳半天也沒看到哪裏有路可以讓兩人離開。


  除了身後的山洞,這花穀裏竟然再沒看到其他的出口。


  難不成,要他們爬懸崖離開嗎?

  “怎麽辦?”淺瞳抬頭看了看雷梟。決定征求一下“怪物”的意見。


  自己現在走不了路,要雷梟背著自己爬懸崖,怎麽說也太強人所難了。更何況現在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月亮仍躲在一片厚厚的雲霧裏,這樣跟山洞裏幾乎沒什麽區別嘛。


  “原地休息,明天一早找路。”雷梟眉頭微皺,轉身返回了山洞,拎起淺瞳像放大件行李一樣放在了牆邊,自己則靠坐在了淺瞳對麵,閉目養神。


  這一路走過來,雷梟身上也掛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傷,基本上都是被那蔓藤腐蝕的傷口,雖不嚴重,但看著那手臂上深深淺淺的血痕還是有些觸目驚心。


  看著這些傷口,淺瞳臉色有些複雜的咬了咬唇。


  若是沒有自己,這男人要從這裏出去根本是易如反掌,她甚至毫不懷疑,若不是現在視野太差,雷梟完全可以背著她爬上這斷壁懸崖。


  不甘心。


  若不是她一時大意,憑那樣的一棵植物,根本不會把事情搞成這個樣子。


  她拖了大家的後腿……

  想到這裏淺瞳有些煩躁地低下頭,抬手拽住自己的上衣,刺啦一聲將下半截扯了下來,撕成一條一條後,給腿上的傷口做起了應急處理。


  右腿處的傷口果然很重,不光是被山岩割傷,還有各種蔓藤纏繞的燒傷與撞擊的淤青,好好兩條腿現在卻是青紫一片血跡斑斑,著實慘不忍睹。


  其中最嚴重的是一處在右腿大腿處,原本被蔓藤扯掉皮肉的地方,在墜落時又被凸起的尖石割開,從膝蓋一路向上,形成一條極長極深的傷口。


  “嘶……”


  淺瞳咬著牙用布條緊緊地紮住傷口,疼得渾身止不住地輕顫,額頭上也滲出一層薄薄的汗珠。


  她現在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後腿已經拖了,那就隻能盡量少拖一點了。


  於是山洞中的兩個人,一個一臉冷漠地閉著眼,一個柳眉微皺靠在牆邊,歪著頭看著山洞外盛放的花叢。


  洞外的天空此時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微涼的夜風時不時地帶著花香從洞口穿過,在這片花穀中飄飄蕩蕩。


  四下一片寂靜,隻是偶爾有幾聲微弱的蟲鳴從花叢的各個方向傳來。
……

  好尷尬。


  淺瞳揉了揉自己的額角,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思念過林繁陽那張閑不下來的嘴。


  為什麽偏偏是和雷梟單獨待在一起。


  之前忙著脫險找路倒還不覺得,現在一閑下來,才感受到兩人之間的氣氛是如此僵硬。


  畢竟雷梟這個人,就算坐著不動,那股氣勢就會自動讓周圍的溫度降上三分,根本不是個能聊天的對象。


  更何況,倆人之間還有梁子呢。


  想到這裏,淺瞳鬼使神差地收回了一直在花叢間漫無目的瞎晃的目光,眼皮微抬,斜斜地看向坐在對麵的雷梟。


  不得不說這家夥真是長了一副好皮相。


  五官既深邃又立體,這樣看過去,麵部的輪廓簡直可以說是無可挑剔。再加上寬肩窄腰,完美的身材比例,若不是周身的氣勢太過凜冽,絕對是不管走到哪裏都會引起小姑娘追捧的類型。


  啊,這家夥睫毛好長,感覺比她的還要長。皮膚也好好,該不會平常沒事偷偷敷麵膜吧……

  “你有什麽事?”


  就在淺瞳看得出神的時候,雷梟突然睜開了眼睛,一臉不善地看向她。


  他早就察覺到淺瞳在看他了,畢竟那目光實在太明顯了,一開始還不想理會,誰知這女人還越看越來勁,讓他實在忍不住隻能睜開眼睛。


  “沒、.……”


  淺瞳沒想到雷梟突然睜開了眼,而且對自己偷看他的事一清二楚,頓時嚇了一跳,像是偷窺被發現的小賊一樣,連忙有些尷尬的移開了視線。


  見鬼,她竟然盯著雷梟的臉看呆了,有沒有搞錯。


  “咳,你旁邊有蟲子,剛才。”


  輕咳了一聲,淺瞳迅速調整了一下心態,回到正常模式,臉不紅心不跳地胡扯道。


  “已經飛走了。”


  說完這句,淺瞳又抬眼瞄了一下雷梟,隻見後者微微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麽,這才鬆了一口氣。


  就算外表再優秀,有什麽用,人最重要的可是內在,對麵這個男人內心可是個怪物。


  沉悶的氣氛在兩人中間彌漫,不大的山洞內安靜得幾乎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淺瞳歪著頭,看著山洞外的花田,腦海卻不由自主地想起雷梟剛才救自己的畫麵來。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她剛才真的很危險.……若不是雷梟出手相救,恐怕她現在早已經掛在樹頂了。


  隻是現在冷靜下來再回想雷梟的行動卻怎麽想都顯得有些詭異。


  救人這種事,若是放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淺瞳都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對,可是放在雷梟的身上,那就是一千個不對勁,一萬個不對勁。


  依她對雷梟這兩天的接觸來判斷,雷梟這個人是絕對不會因為“善心大發”而做任何事的。


  身為無天的首領,他比她更冷靜,更無情。


  剛才那種情況,就算她真的死了,利貝亞也不可能把過錯都推到他們無天的頭上,揪著他們不放。更不會對他妹妹做什麽。


  那他到底是為了什麽才來救她呢?


  抬眼看了看對麵的雷梟。淺瞳皺了皺鼻子,鬼使神差地低聲道:

  “……為什麽救我?”


  雷梟聽見淺瞳的聲音,眉頭微蹙了一下,連眼睛也懶得睜,冷冷地道:


  “怎麽你更想死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雷梟的話讓淺瞳頓時氣結,忍不住提高了聲音瞪了他一眼後才繼續道:


  “你應該知道,剛剛那種情況,就算你不救我,利貝亞也沒有任何理由責備你,更不會為難你的妹妹……”


  “是嗎?“雷梟冷哼了一聲,依舊閉著雙眼,麵無表情地道:“誰能保證?“


  “你……”淺瞳被雷梟這句話噎到,頓時皺起了眉。


  這話說的是沒錯,畢竟口說無憑,若利貝亞執意遷怒無天,雷梟也無可奈何。


  他能左右別人的生死,卻沒法左右別人的內心,更無法保證雷雁文的安全。


  隻是這人寧願以身犯險也不願意給他人一丁點的信任,這內心未免也太陰暗了吧。


  當下怒道:“你就這麽不信任別人嗎?我們利貝亞雖小也是獨立聯盟的一員,怎麽可能做那種不入流的事。”


  聽到這裏,雷梟臉色一沉,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直直看向淺瞳,語氣裏滿是嘲諷地道:


  “信任?我若相信這兩個字,如今早就連骨頭都不剩了。”


  信任,她竟然跟他說信任,這簡直是他聽過最可笑的話了。身為城區首領的女兒,她怎麽可能知道兩個孤兒是怎樣掙紮著從最黑暗的時期一路爬出來的。


  多少人為了一口飯殺起人來眼都不眨,饑荒最嚴重的時候,他和雷雁文連藏身處都不敢出,隻能在驚恐中一日一日地苟延殘喘。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人,會有信任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淺瞳看著雷梟滿臉的譏諷之色,那眼中的冷酷和肅殺越發濃鬱起來,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她也能想象得到,雷梟擁有這樣的性格,八成是跟小時候的生活環境有關。


  不輕易相信別人,這也確實是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法則。


  隻是他沒想到雷梟的心竟然沒有死角到這種程度。


  不是不信任她們利貝亞,而是壓根不相信任何人。


  這樣的決絕和冷漠,他到底是經曆了什麽?

  “隻是因為不確定,有必要冒這麽大的險嗎?”


  不知怎麽的,淺瞳的語氣中莫名帶了一絲隱隱約約的不屑。


  這答案也算在情理之中,倒不是說她對雷梟有什麽想法,隻是想到這個人救自己隻是另有目的任誰心裏也難免會有點不舒服。


  “因為流影答應了給你地下水。”雷梟說著,再次閉上了雙眼,不再看淺瞳,緩緩地道:


  “我無天答應的事,從來沒有反悔過,既然承諾了給你地下水,我就會保證你活著拿到。”


  至於拿到之後是死是活,可就不關他的事了。


  “……”淺瞳聞言頓時語塞。


  原來如此,這個男人是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她救了他手下的謝意嗎?明明誰也沒有約定過,需要保障她的性命,他卻還是因為自己心中的堅持而出手了。


  明明不相信任何人,理智到令人毛骨悚然,卻又為了堅持自己內心的執著不顧一切。


  這個人,到底該說他瘋狂還是扭曲呢?

  張了張嘴,正想再說點什麽,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突然從山洞外傳了過來,伴隨著一陣讓人心裏發毛的低吼,淺瞳和雷梟頓時收聲扭頭向聲音傳來的洞口望去。


  因為雲層遮蔽而有些昏暗的月光下,兩人隱約看到不遠處的花叢由遠至近,接連開始不自然地抖動,幾個黑影飛快地移動著,不一會兒就竄到了洞口前。


  在看到那幾個黑影的真麵目時,淺瞳和雷梟同時目光一凜。


  狼型變異獸。


  雖說變異獸的變異毫無規律可循,但大抵都還保持著變異前的很多特征。


  眼前的變異獸通身披著灰黑色的皮毛,雙目圓睜散發著綠油油的寒光,尖利的獠牙可怖地支在下顎兩側,明顯是什麽由某種犬科動物變異而來的狼型變異獸。


  糟了。


  淺瞳眉頭緊皺,雙眼緊盯著洞口處的變異獸。


  看來這裏大概率是它們的領地,獵食回來發現自己和雷梟兩個不速之客堂而皇之地坐在這裏,也難怪它們發怒了。


  “呆著別動。”


  冰冷的聲音傳來,雷梟一雙眼緊緊地盯著為首的狼型變異獸,慢慢地站起身子,不動聲色地擋在了淺瞳的前麵。


  淺瞳聞言,盡量縮起了身子,靠著牆往後蹭了蹭。


  若是平時這麽區區幾隻變異獸她怎麽可能放在眼裏,隻是現在她腿上受了傷,無法移動,這樣的狀態連自保都有些困難,更別說其他了。


  “雷梟.……”微微猶豫了一下,淺瞳伸手抽出自己的短刀遞給雷梟道:“總比赤手空拳好。”


  這倒不是她擔心雷梟,雖然也擔心,但是卻是另一個意義上的擔心。


  若是雷梟掛在這,她也一樣凶多吉少,雖不甘心,但眼下她卻隻能優先保住雷梟了。


  雷梟見淺瞳把短刀遞給他,握著刀柄的手上還在緩緩滴血,頓時皺了皺眉沒有接,轉過身冷聲道:

  “管好你自己。”


  說完雷梟不等洞外的狼型變異獸攻擊,便率先發難,身形一閃,電光火石間已經一腳踩斷了一隻變異獸的脊柱。


  伴隨著“哢嚓”一聲清晰的脊椎裂聲,那隻變異獸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吐著舌頭團團地倒在了地上。


  雷梟的動作瞬間激怒了洞口外的變異獸群,帶頭的變異獸頓時怒吼一聲撲了上去,鋒利的尖爪閃著寒光就往雷梟肩上抓去。


  周圍的變異獸也被帶頭那隻變異獸的吼聲激怒,紛紛向雷梟撲了上去。


  “!”


  淺瞳倒吸一口涼氣,卻理智地沒有發出聲音。她現在基本沒有戰鬥力,貿然出聲吸引野獸的注意力顯然是不明智的。


  變異獸沒有攻擊的時候,淺瞳隻隱約看到四五個黑影,誰知這一攻擊竟然從四麵八方湧出足足三十多隻來,瞬間便將雷梟圍了個水泄不通,驚得淺瞳手心都緊張的握了起來。


  若是有武器在手,淺瞳倒一點都不會擔心,可是雷梟此刻是赤手空拳,同時對付著這麽多的變異獸,絕對說不上輕鬆。


  隻見大量變異獸不斷地撲騰跳躍,極具穿透力的嚎叫聲不斷在峽穀中回蕩,讓人毛骨悚然。


  由於常年的環境異常,導致大量的植物和動物產生了不同程度的變異,有的體型暴增,有的攻擊力翻倍,還有一些進化出了各種不同的毒刺毒牙等全新的攻擊手段。


  變異獸種類繁多,且變異起來沒有任何規律可尋,一直是野外探索最大的威脅。


  不過強悍如雷梟,壓根沒有太把這些野獸放在眼裏。即使麵對如此數量眾多的狼型變異獸,也是毫無懼意,幾乎每次出手都直接斷送幾隻的性命,動作幹淨利索。


  一把抓住一隻從正麵撲來的變異獸,雷梟看都沒看,僅憑聲音就像它狠狠砸向了斜後方另一隻飛撲而來的變異獸,兩隻野獸在空中撞了個正著,雙雙倒在地上,沒了呼吸。


  雷梟的實力確實毋庸置疑,在損失了十幾隻變異獸後,這群野獸似乎也對雷梟有了懼意,紛紛後退,不再莽撞地往上撲,可是那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依然閃著光死死地盯著雷梟身上,似乎是不甘心就這麽離開。


  就在雷梟和這群野獸周旋的同時,一股之前沒有注意到的濃烈花香悠悠然地順著晚風飄進了山洞,擅自鑽進淺瞳的鼻子,不斷在鼻尖纏繞著。


  香味……?


  原本一直盯著雷梟那邊的淺瞳被這股莫名的香味吸引了注意力,抬頭才發現原本被雲層遮蓋

  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那個山洞,雷梟也還坐在對麵,一股帶著微苦的花香充斥著整個山洞,把淺瞳和雷梟都籠罩在了這股花香裏。


  淺瞳轉頭看向洞外,隻見原本一直籠罩在花穀上方的薄霧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散盡,皎潔的月亮完全露了出來,散發著純白如霜的光芒,將整個花穀照得分外明亮。


  月光……

  眉頭微皺,腦海裏似乎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讓淺瞳心裏沒來由地有些發慌,雙眼又掃了一遍眼前的花穀,跳過雷梟和周圍的變異獸群,將視線定格在了被豔麗的花叢包裹在正中間的淡藍色小花上。


  月光,花,帶著苦味的香氣……

  難道是!

  一絲慌亂浮現在臉上,此時淺瞳也顧不上疼了,急忙扶著身邊的岩壁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聲音立刻就驚動了外麵的變異獸群,幾十隻野獸瞬間豎起了耳朵,將視線轉移到了淺瞳的身上,但是淺瞳本人現在卻完全沒有心情管這些了,

  扶著山壁,淺瞳一瘸一拐地出了山洞,蒼白的月光照在淺瞳身上,將她的皮膚照得一片煞白。


  一直趴在旁邊蓄勢待發的其中一頭變異獸見狀立刻撲了上來,被雷梟眼疾手快地閃身一腳踢開,隨即黑著臉瞪向淺瞳。


  “你搞什麽鬼?”


  淺瞳抬眼看了雷梟一眼,顧不上回答,又往前挪了幾步,才雙目微眯,往山穀中央那一圈淡藍色的部分看去。


  隻見那些淡藍色的小花依舊輕飄飄地立在花徑頂端,隻是每一朵花的花瓣都徹底地舒展開來,將原本半遮半掩,抱成一團的花蕊完全展露在外。


  而那數十根火紅的花蕊,此刻竟像花瓣一樣完全綻放開來,中心一顆橘紅色的花芯正在月光的照射下散發著詭異的紅光。


  淺瞳隻覺得背脊一涼,就像有什麽冰冷的東西一下貼上了她的肌膚,讓她忍不住一顫。


  月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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