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送別

  昊都城外的十裏長亭在初冬的寒風凜洌中顯得格外孤單和蕭瑟，亭外的枯草早已長到半人多高，一片枯黃的視野裏，那紅漆斑駁的亭子便讓人感覺愈發單薄，像是隨時會被呼嘯的寒風吹倒似的可憐。


  言國新封的定王今日便得按照上諭的要求前往定州封地開荒，大約是看出他的處境艱難，這次封王非但不是什麽晉封，甚至是被驅逐，言國的文武百官並沒有人敢來十裏長亭給定王送行。


  加之言風渡平日便經常縱情聲色，夜夜笙歌，結交的朋友也多是綄紈子弟，狐朋狗友，自然更沒什麽真心朋友來替他餞行了。


  此刻，十裏長亭內除了珠淚漣漣、依依不舍的定王妃和守在亭外的兩名婢女，四名護衛外，並沒有其他人的蹤跡，言風渡的心情自然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卻還是耐著性子安慰了王妃幾句，並保證會盡快安頓後想辦法接她過去，這才打發了一步三回頭的王妃回到馬車，望著馬車漸行漸遠的黑影，他也不由歎了口氣。


  石亭上還燙著酒，幾碟糕點卻早已冰涼透徹，言風渡靜靜的坐在那裏不吃不喝，隻是抬頭望著言都的方向，神情略帶幾分落寞。


  “王爺，時辰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出發吧。”亭外的貼身護衛李沛忍不住勸道。


  言風渡其實也猜到不會再有什麽人給他送行，卻依舊沒有說話，也沒有起身的意思，隻是往著某個方向出神，大腦裏其實一片空白。


  畢竟是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家鄉，這一去艱難險阻，不知還有沒有機會重回昊都，他內心自然是很舍不得的。


  然而，不走是不可能的，往日待人一向溫和的皇兄登基之後，大有翻雲覆雨，整肅朝綱的宏圖偉願，他這個閑散王爺也無法獨善其身，自然是首個被拿來祭刀的目標了。


  其實言風渡心裏清楚，言明川並不是個狠心之人，隻是拗不過他幕後那位女軍師的督促和逼迫，才不得不狠下心腸去改變自己養成一位君王必須具備的殺伐果斷。


  女軍師自然是指言無淚，這個看起來圓臉大眼的可愛女孩，卻在言國皇室擁有無比可怕的毒辣聲譽，那不要命的程度遠超諸位皇子，甚至連這次的言都宮變，言明川也全是拖了她的福才能自宋琅和龔世昌的聯手中安危脫困，重掌言國朝政。


  和靖公主自是首要功臣，又是言明川的親生胞妹，相對而言，言風渡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便不那麽招人信任，自然是要遠遠踹開的。


  自從大局已定後，言風渡就已猜到自己沒辦法留在昊都了，哪怕他從前表現的再閑雲野鶴，再無心朝政，經曆龔世昌謀反之事後，言國皇室自然會不遺餘力消滅所有威脅皇權的人和勢力，因為言國短期內根本無法再經曆一次內亂了。


  隻不過，將自己支去定州的決定還是讓言風渡有些意外，言無淚與他素日交情不錯，卻仍對他下此狠手，顯然是沒打算再讓他回來，他就算再淡定也沒辦法撫平內心的憤怒，也意識到想要自保必須擁有權勢，否則隻會成為皇權鞏固或者變更裏的炮灰。


  之前結交蘇痕正是言風渡的一步暗棋，他雖沒有明確向蘇痕提及結交或者聯合，但贈送“奇鳶”這種價值連城的武器之舉明顯就是一種拉攏和暗示，他相信對方會明白的。


  眼下這步棋看似無用，對方也隻是個能力頗強的法師罷了，但他相信將來總有用得著對方的地方，所以才會如此大方。


  “王爺……，”李沛再次出聲提醒，拉回了主子神遊天外的紛繁思緒，他這才驚醒，抬頭看了看天色，若再不出發今晚怕是到不了指定地點借宿客棧，無奈的起身，正欲命人收拾桌上東西離開，卻聽不遠處傳來一道極響亮的馬蹄聲。


  眾人同時聞聲抬頭，便見從昊都方向疾馳而來一輛馬車，馬鞭聲劈劈啪啪響亮無比，煙塵四起中，卻是無法看清楚趕車人的大概形貎，自然也無法判斷來者是誰，是敵是友。


  言風渡不由自主站起身，遙望著那輛馬車逐漸靠近長亭，待馬車停下，細看車夫卻是名方額闊目的中年男人，他並不認識此人，不免有些詫異。


  然而，當車裏的人扶簾而下，朝著他盈盈含笑時，言風渡終於認出她的身份，神色略有驚詫，卻還是浮起個笑臉迎了出去。


  “蘇姑娘，你這是……？”他故意上前詢問。


  “自然是來送王爺一程。”風玉衡緊了緊大紅的披風朝他微微眨眼，神情略顯俏皮。


  言風渡眼底飛快閃過一絲感動，畢竟他在昊都住了二十餘年，臨到離開此地遠赴定州時，竟無一人前來送行，心中的鬱悶可想而知。但也讓他意外的是，眼前這個隻見過一麵的女子卻肯冒著嚴寒給他送行，相比他之前暗存心思的會麵，反而讓他更加慚愧難當。


  他這番心情變化自然落入風玉衡眼中，雖然她的用意也是為了拉攏和此人的關係，以備將來的不時之需，可畢竟眼下她勢單力薄，根本沒什麽能力幫助言風渡什麽，將來的道路隻能靠他自己去拚去闖，能否成為九洲烽火中的一匹黑馬猶未可知，她卻不願放過這個機會。


  當然，她不會將這種想法表現出來，就讓言風渡心裏存著她“雪中送碳”的情意與感動吧，她並不排斥對方存在這種錯誤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