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人不可貌相
“報!”
一名親兵跑了進來,
“總督大人,門口守門的衛兵前來稟告,說昨天被攆出去的一名行賄的奸商今天駕著一輛德國來的鋼鐵大盒子停在了門口鬧事。還說非要見到您!而且他們還說那鋼鐵大盒子會自己行走!如同那火車一般。”
“有這等事?”
張之洞自打做了這外派大員之後,見識過各種各樣的社會人等。
有的人渾水摸魚也要湊到他的身邊進諫,有的人在路上攔路喊冤,甚至有的人夜闖總督府隻是為了見他一麵。
為此,他特地的加強了總督府內的侍衛。府上各處日夜巡邏,總之是任何人都不要想著能輕易的接觸到他。
如今這張旦旦駕著大鐵盒子就停在自己的大門口,這不就等於說是**裸的挑釁麽?
簡直大膽!恣意妄為。
“走,帶我去看看。”
張之洞看上去頭發胡子花白,但是身形偏瘦,仍然精神矍鑠,走起路來健步如飛。
“開門!”
人還未到,如洪鍾般的聲音先傳來了。
門口的衛兵先是一陣的慌亂,這大門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是。
“大人,這邊有危險,還請大人避讓。”總督府侍衛總長鄭元旗首先跪下了,“待我出去將他拿下,再交於大人發落。”
“在我大清,我自己的府邸,我還要怕個誰?”
張之洞看上去怒不可遏,完全的不停勸諫。
鄭元旗不得不給門口的衛兵們發送了一個眼神,“開門!”
那小卒立刻哆哆嗦嗦的打開了大門。
張之洞背著手,昂首闊步的走了出去。
說實話,張之洞雖然見多識廣,就連那英國怡和公司建造在上海的第一條中國鐵路,他也去參觀過。
然而眼前的這物給張之洞所帶來的震撼絲毫不亞於那飛馳於鐵路上的火車機車。
隻見門前那鐵盒,鐵骨錚錚的鋼鐵車身,粗礦的線條,在他看來極為怪異的流線型造型。還有那大眼睛似的車窗玻璃。
狹窄的街道上,這怪鐵盒龐然大物一般的擠占了大部分的空間。
站在怪物的跟前,更是給人以巨大的壓迫感。
“這到底是何物啊?”
張之洞大張著嘴巴。驚的語無倫次。
張旦旦不失時機的走下車來,按道理來說,在清代,平民百姓見到張之洞這樣的高官,下跪是必須的。但是張旦旦就是抹不開麵子,雖然對張之洞應有的尊敬還是有的,但是下跪那是萬萬不能的。
男兒膝下有黃金。
張旦旦隻是上前一步,深深的一鞠躬,“小民張旦旦,偶然機會,從西洋購得此大車,特來獻與張大人。”
張旦旦說完話也不敢抬頭,就這麽一直弓著。他擔心在旁人看來有人會質疑他不懂禮數。
然而,現場周圍的一眾人等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這巨型鐵盒子上,根本就沒有人在注意他在做些什麽。
張之洞也是同樣的,完全的沒有去看張旦旦一眼,闊步走出自己的府邸大門,繞著裝甲車走了半圈,上下大量,左右觀看,又停下來,返回去繞到裝甲車的另一端。
口中一直念念有詞,“英國商人杜蘭德當年在北京城,建起一座微小版的火車鐵路,京師人宅所未聞,駭為妖物,舉國若狂,幾致大變。如今這又一件全新的妖物出現在我張之洞的府邸跟前。是福是禍?是福是禍?”
張旦旦不失時機的上前,手指著這台裝甲車,侃侃而談,“張大人,這車就是一個普通的鋼鐵保全車輛,是我票號購入用來運送銀兩用的。此車堅固耐用,動力強勁,無論是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都不能傷其分毫。”
他注意到張之洞大人似乎是對此車的興趣很濃。
“難道此車也是燒煤的?”在張之洞的印象裏,如此的龐然大物,一定是如火車輪船般需要燒煤才可前行。
“此車燒的是油。”張旦旦心中暗暗的擔心這張之洞如果問起,油從何來?自己該如何回答?幸好張大人並沒有接著刨根問底的追問下去。
“張大人,如有興趣,我想邀請您乘坐一番,感受一下這汽車的厲害。”
張旦旦見張之洞對這車很感興趣,決定趁熱打鐵,也許自己依靠一輛裝甲車拿下張大人。這波生意做的不虧。
“張大人,萬萬不可啊!”侍衛總長鄭元旗連忙阻止,張大人的安危是他要操心的頭等大事,至於其他的,都與他無關。
這樣的怪物車,一個大活人坐進去,開動起來,還不得把人給吞噬掉了,開什麽玩笑?
誰進去,張大人也不能進去,不可能的。
張之洞卻是擺擺手,“無妨,老夫倒是很想坐進去,去感受一下這樣的怪物車。”
張之洞在晚清的名臣裏麵算是非常開明,也習慣接受新鮮事物的重臣,他對於洋務運動在清朝的推行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張大人,既然如此,那就讓在下先替大人試過。”
鄭元旗仍然不依不饒。
“囉嗦,退下!”張之洞有些發狠。
“呃……喳!”
鄭元旗退至一旁,眼睛卻死死的盯著張旦旦,仿佛要將其吃掉一般。
張旦旦很機靈的拉開了副駕駛的的車門,“張大人,請上車,此車隻有這個座位視野開闊。車後麵還有個貨倉,我和這位侍衛大人一起坐在後麵,也好讓這位侍衛大人安心。畢竟您的安危才是最最重要的。”
“也好,全聽你的安排。”張之洞略加思索,就毫不猶豫的在張旦旦的攙扶下爬上了車輛的駕駛位。
果然是晚清重臣,大氣果敢。
張旦旦回身對著鄭元旗,“這位大人,請隨我來,”
說完自己直接走到後門,扳開門把手,打開如同銀行金庫鐵門一般厚重的密封門。
“大人,請吧!”
鄭元旗疑惑的看了看艙門內部,用手扶了扶自己配刀的刀柄。“上就上。”
張旦旦隨後也上車,兩人坐著車後密閉的空間裏,麵對著麵,雖說車內的空間十分的寬敞,
乘坐還算舒適,但是鄭元旗所配的腰刀卻是非常的別扭。在這樣的空間內,那把腰刀太長,卻也是施展不開的。
張旦旦一上車就對著前麵駕駛位的司機說到,“司機,車上有貴客張大人,所以你開車開得慢一點,穩當些,注意不要撞到了行人。一定要穩妥,我們出城去逛逛。”
“是,長官。”
司機機械的回答道。
隨後就啟動了汽車。
隨著車輛一聲轟鳴,大功率柴油發動機運轉起來。
張旦旦看的出來,無論是張之洞還是鄭元旗,兩人的手都緊緊的抓著坐墊或者是扶手,還真的是相當的緊張的。
“大人放心好了,這車輛還是非常的穩妥的,比坐轎子還有穩妥。最重要的是它的速度很快。”
說完,張旦旦用手拍了拍駕駛員,“出發!”
於是,車輛緩緩的起步了,與來時一樣,張旦旦手下的兩名士兵一左一右的跑在前麵,左右的疏導著街麵上的民眾。
清代的南京城裏並沒有專用的機動車道,而且道路狹窄緊湊。小攤販和行人眾多。
張旦旦的裝甲車在這樣的城市街道中行走,並不容易,速度很慢。
張之洞心想:這鐵盒子車的速度並不是很快,也就比八台大轎的速度快了一點點。這樣走下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夠出城去。
張旦旦悠然自得的向張之洞介紹,“現在的速度是最慢的速度了,我也是擔心這大車開太快了,驚擾了街上的百姓。等行到了開闊處,大人就能夠感受到那風馳電徹的速度了。”
漸漸的,車輛駛離了南京城裏繁華的街道。道路越來越寬,視野也是越來越開闊。
車輛的速度越來越快,兩邊奔跑的士兵,漸漸地跟不上趟了。
張之洞張大人可能是覺得下麵這兩個執行引導任務的士兵,太過辛苦。主動的說道,
“咱們慢一些吧,下麵開道的兩位已經跟不上了。”
張旦旦,“就快要出城了,可以叫他們上來了。”
司機慢慢的,將裝甲車停了下來,
張旦旦打開了後車廂的門。
兩名士兵魚貫而入,還沒等鄭亞旗反應過來,兩名氣喘籲籲的士兵已經坐進了車內。
“這.……”鄭亞旗突然的意識到了隱患的危險。
如果這個時候,張旦旦突然的做出對大人不利的事來,自己是很難控製住局麵的。
所以,他再一次的握緊了手中的刀柄。
“司機,加快一點速度,”
“多快?”
“像是老式的火車那樣的速度。”
“那是多少?”
“40公裏每小時。”
司機點了點頭“了解,40公裏。”
眾人有點聽不懂張旦旦與司機兩人在說些什麽。
但是司機已經穩步的提升了這裝甲車的速度。
終於速度表的指針直直的指向了40公裏處。
張之洞坐在前麵看到車窗外,變化多端的城市風景,原本還有幾分愜意,但是在車輛逐步的加速之後.
畢竟是一個第一次坐車的古代老頭。
在城市的街道上停停走走,這一會兒突然的加速,張之洞看到道路兩邊的樹木瘋狂的跟著車輛向後劃動。
忽然的胃中間有點翻江倒海的感覺。
“停車,老夫有點不舒服。”
張之洞暈車了?!
“停車!”
張旦旦還沒開喊,對麵的鄭亞旗首先是喊了出來。
正在開車的司機沒有收到張旦旦指令。絕對不會改變車輛的任何設定。
這些係統士兵隻會聽從張旦旦的直接命令。完全的心無雜念的服從。
“靠邊停車吧。”張旦旦也趕緊的下達了停車的命令。
這是一個翠綠的小溪的旁邊。
張旦旦連忙將車上的後門打開,跳下車,跑到車前副駕駛位置很有禮貌的像個開門小弟一樣的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張大人是否覺得身體有點不舒服?”
張之洞感激的看了一眼張旦旦,根本無心說話,跳下車對著一旁的草叢就是一通的嘔吐。
這種情況,張旦旦也顧不了這麽多的規矩,連忙跑上去,輕輕的拍打著張之洞的後背。
鄭亞旗看到這種情況,也連忙的跟上來,“大人,大人?”像是個沙雕一般的在旁邊叫喚。
張旦旦知道暈車的人是一個什麽樣的感受,這樣的情況,暈車的人是不想說話的,你要是一直在旁邊呼叫他,那不就等於說是找罵麽?
果然,張之洞隻管自己的在一旁嘔吐,根本不想說一句話。也不理任何人。
低頭吐完之後,直起身子。
麵色才漸漸的有了一些緩和的跡象。
轉身對著張旦旦說道,“這車好是好,可是看起來與老夫有點水土不服啊。”
張旦旦笑曰,“隻是有點暈車而已,這車它也算是有眼不識泰山。”
“看起來老夫是無福消受啊。年輕人,你說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終於輪到自己出圈了。
“小人名叫張旦旦,經營著一家票號。還望有機會能夠為國效力。為大人分憂。”
張之洞正式的盯著張旦旦看著,
“我看你可是非常的年輕啊。明明還是個娃兒,談什麽為國效力呢?”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身為大清子民,為國效力,無分長幼。況且在下自信還是有一些能力的。”
“你與那洋人打過交道?”
張之洞看著那怪物車,悻悻的問道。
張旦旦心裏暗笑,我哪有什麽洋人朋友,但是這個時候隻能吹吹牛皮了。
自信的是,張旦旦在初中高中的英文還是學過不少的。基本的對話能力也是有的。
雖然達不到什麽4-6級英語等級考試的標準,但是立足於清代,張旦旦的英文水平足以唬人了。於是,他全然自信的說道:
“小人有一些洋人的朋友,也通曉一些英文。”
“哦,想不到你年紀輕輕,竟然還有些本事。你那間票號叫做什麽名字?”
“青雲山票號。”
張之洞心裏默念著,他曾經在山西做過巡撫,對於蓬勃發展的山西票號業,他也是相當的熟悉的,尤其是李中堂大人所倚重的日升昌,以及曾經拒絕過自己的日盛。那些都是山西票號業中的翹楚。可是自己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有個什麽青雲山票號。掌舵的人又是個如此年輕的半大孩子。怎麽也不可能將他與有實力的商家對等起來。
難道說真的是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