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七章：堂邑之戰十六
“咚、咚、咚、咚咚！”
當李萼揮舞著雙槌，敲響了戰鼓的同時，他的嗓子咆哮地唱出了一段高亢的歌聲：
“傲氣傲笑萬重浪，熱血熱勝紅日光，膽似鐵打骨似精鋼，胸襟百千丈、眼光萬裏長，誓奮發自強，做好漢…”
李抏嵗沒有絲毫遲疑，緊跟著李萼的嚎叫，從喉嚨裏爆發出了此生的絕唱。
“傲氣傲笑萬重浪，熱血熱勝紅日光，膽似鐵打骨似精鋼，胸襟百千丈、眼光萬裏長，誓奮發自強，做好漢…”
“阿爺，我們是好漢了吧？”李抏嵗的兒子鼓起勇氣問。
“當然是。身為大唐兵，我的臉上有光啊！”李抏嵗滿麵紅光，他感到了李萼傳唱的歌曲所帶來的力量。
“殺啊！”
首先繃不住的，自然是對麵的叛軍，他們從來沒有聽過什麽歌曲，更不能理解唐軍唱的是什麽，他們隻是單純地認為對方人數比自己少，正好可以利用人數上的優勢占便宜。
“穩住，穩住了。昂步挺胸大家作棟梁做好漢，用我百點熱耀出千分光，做個好漢子…”李抏嵗看著敵軍朝自己衝來，他不光沒慌反正更加鎮定了。
李抏嵗知道，他們是老兵，是戰鬥隊形的核心，也是士氣的所在。
三十步！
李抏嵗嘴角微微一笑，下意識的用胳膊肘子擋了一下有些膽怯的兒子。
二十步！
李抏嵗手心一緊，摸到了陌刀刀柄上最光滑的地方，找了找心中已經快要忘掉的那種感覺。
十步！
李抏嵗加快了腳步，他還用餘光掃視了己方的隊列，發現一排老兄弟和自己一樣，已經開始越過了子侄輩們的身軀了。
五步！
“噗嗤！”“哢嚓！”
陌刀旋轉著，順著李抏嵗移動的身軀，像一朵閃耀的寒光刀花，撞擊著靠近它的一切凡胎肉身。
“啊~”一連串的慘叫聲傳遍了戰場，寒光閃閃過後，血花陣陣飛濺。
幾乎是一瞬間，那些年輕的老兵後代們，略微的遲滯之後，他們看到了眼前慘烈的一幕。老兵們舞動著陌刀，正在敵群之中大殺四方。
“楞著做什麽，刺啊！”李抏嵗厲聲喚醒了怔在當場的兒子。
“刺…刺…對，突刺，刺！”李牽牛猛然醒悟過來了。
陌刀的威力是很大，可是卻也耗體力。李抏嵗這些老兵到底老了，隻幾個回合下來，漸漸就有些吃力。這個時候，由年輕人組成的槍兵恰好頂了上來。那一尺長的三棱槍頭，在簡單有效的突刺術的配合下，一連串地收割掉不少大意的叛軍。
“那是什麽兵器？”白嗣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戰場，卻又恰好看到了三棱刺的威力。
“不知，唐軍的裝備中好像並無此物。”參軍回答。
“既然不是製式裝備，想必不甚厲害吧。”白嗣深細細地觀看著眼前的戰鬥。
可是，當一杆長槍刺入叛軍士兵的身體之後，隻見那名士兵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腹胸，然後突然像被抽筋扒皮一樣，軟塌塌地倒在了當場。如果是以前，白嗣深會以為那士兵努力地站起來，然後後退保命；可是現在，他隻看到了那名士兵倒在地上之後再也沒站起身，甚至連守軍從他身上跨過之後，連拿刀的力氣都沒有。
“不好。”白嗣深大叫：“唐軍沒有刀盾手。”
“那又如何？”參事不屑地說。
“蠢貨。他們全是槍兵，這說明我們的步兵兵器足足比他們短了好幾尺。”白嗣深罵了參事一通。
“啪！”的一聲，李抏嵗一刀劈裂了一名叛軍手上的盾牌，累得氣喘籲籲，再也提不起手裏的陌刀。
這個時候，兩名叛軍迅速提刀向他移了過來，他們舉起了長刀，眼看著就要砍到李抏嵗的頭頂了。
“當！”的一下，一條身影快速滑到了李抏嵗的身前，對方用一柄短刀架住了一名叛軍的長刀，反身又一個後刺，另一柄短刀插入另一名叛軍的腰眼。
“公子，你怎麽來了？”李抏嵗喘著氣驚叫。
“你受傷了？！”李萼一把扶起了李抏嵗，然後一腳踹飛了另一名叛軍。
“阿爺！”這個時候李牽牛剛好趕過來，一槍挑了那名站立不穩的叛軍的小命。
“這是我們黑旗軍最重要的一戰，黑旗軍所有主要的將領，不會缺席這場戰鬥的。”李萼回答。
李抏嵗扭過身朝後看去，果然發現了許多熟人的身影。
除了在邢州的盧誠之外，黑旗軍裏有一個算一個，幾個掌事的都來到了這裏。尉穆寧、李武，就連隻會打雜的陳老漢，也拿著長槍上了戰場。如果非要找出一個例外，隻有那個才加入黑旗軍，在指揮城中其他士兵作戰的馬燧了。
李萼和李武組成了李莊最厲害的‘雙李’陣容，像利劍一樣單刀直入地刺入了叛軍的陣型。李武善使橫刀，捅、砍、割、挑，大開大合；李萼雙刀刁鑽，靈活多變。二人你進我退，一高一低之間接連刺殺了好幾個叛軍，迅速收攏住了李抏嵗身邊的防線。
尉穆寧則帶著幾個槍法嫻熟的壯漢，組成了一團閃光的槍陣，漢子們把步朔的槍法發揮到極致，亮閃閃的槍頭似銀蛇吐信，連連戳中叛軍的命門。
再看那陳老實，雖然他不會陣仗，卻端著一把劈砍刀，左一下右一下，瞅準著某個忽視他的叛軍的後背，猛地就是一刀。待有叛軍追來，陳老實又撒腿就撤，鬧出了不少啼笑皆非的笑話。
然而，這一切還是改變不了黑旗軍在戰場上的弱勢。
畢竟，對手太強了。且不管白嗣深派出的這兩千步兵本身就是正規軍的精銳，而黑旗軍這邊，以李抏嵗為代表的這些老兵，終究是年齡大了些。
“阿爺！”“大郎！”
即使是‘上戰父子兵’，黑旗軍這邊也此起彼伏地響起了親人之間的呼喊，每一聲呼喊就代表這一個親人的傷亡。
李萼痛苦地聽聞著一聲又一聲的呼喊，卻無能為力。狠心點講，他正是利用了他們對親人的呼喊，保證了己方的戰鬥士氣。正因為親人的離去，留下來的士兵們，才爆發出了更加勇武的戰鬥力。戰鬥力的保持，讓黑旗軍堪堪維持住了戰線不潰，依然繼續和叛軍廝殺著。
時間在慢慢地流逝，雙方已經廝殺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了。可是，敵人還是多於己方，這是黑旗軍最難跨越的一道鴻溝。
也不知何時，李萼又戰鬥到了李抏嵗的身邊，這代表著李萼又救了李抏嵗一次。
“公子，我能不能掛出自己的一麵戰旗？”李抏嵗喘著粗氣，蒼白的老臉顯得黯淡無光。
“你帶了自己的戰旗了？”李萼好奇地問。
“不怕你笑話，我們雖然是老兵，可終究沒有混上一個將軍…”李抏嵗還帶著一種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知道。拿破侖有句話：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李萼點點頭，用讚賞的目光看著李抏嵗。
“我不懂啥破輪，我就想著在臨死前，也能掛出一麵自己的戰旗。”李抏嵗說。
“掛吧！我同意。”李萼回答。
“掛旗。”李抏嵗勉強站直了身子，也不知從哪兒得來的力氣，迅速從懷裏拿出一麵沾染著紅色鮮血的旗子，然後用戰場上不知哪兒尋來的棍子，挑起來綁在了自己的後背上。
李抏嵗畢竟算是黑旗軍老兵們的領頭羊，他的這一舉動早已經映入了大夥的眼簾。
“掛旗！”李萼想了想，轉身對著李武吩咐。
也許正是這一聲命令，讓整個戰場出現了戲劇性的一幕：黑旗軍不攻反退，轉而亮出了無數麵花花綠綠、色彩繽紛的旗幟。